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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烽火狼烟遍地起,一场家庭保卫战就要开打
作者:王颖   |  字数:16324  |  更新时间:2013-03-29 11:07:14  |  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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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婚变,亲情变脸,相处六年,没想到公婆看中的只是血缘。婆婆以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打击“小三”,争取到属于“正室”应有的权利,怂恿我帮她争取到秦佳璐所生的那个男孩子。她顽强地认为这个男孩子也是他们朱家的血脉。不料我却坚决反对,并且坚持放弃这段婚姻。这显然大出婆婆意料之外,于是她老人家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剑拔弩张地来争夺我女儿璇璇的抚养权。

“蒋老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李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我像是遇到亲人一样,哭着说:“璇璇发烧了,我叫她也不醒。”

“那赶紧上医院吧,我背她,我知道一条近路,比开车还快。”李老师说着已经抄起璇璇放到自己的背上,我赶紧拿了条毯子盖到璇璇身上,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拎起包出了宿舍门。

在雪光的映衬下,路还不算黑,我和李老师踉踉跄跄,很快就到了医院。

化验、交费、住院,我和李老师分头行动,很快璇璇就被送到了病房,护士先给璇璇打退烧针,然后才开药打点滴。护士从璇璇腋下拿出体温计看了看,就转头看向我和李老师:

“你们是怎样做家长的?孩子都烧到四十度才来医院,唉……”

还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护士已经摇头叹气地走出病房。

璇璇还是不清醒,她的嘴唇毫无血色,脸却红得发紫,我很害怕,这要是烧坏了怎么办啊?正当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李老师推门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脸盆,脸盆里放着几块干净的毛巾,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瓶子,毛巾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李老师示意我接过瓶子,我连忙拿过来,顺便问了句:“这是什么?”

“酒精棉球,我好说歹说护士才给的,快帮孩子擦一擦手心脚心。”李老师说。

这个物理降温的办法我听说过,却不曾用过,我像是一个无知的孩子,听李老师指挥。

“反复搓几下,别舍不得用力。”说着,他把脸盆里的毛巾都拿出来,原来毛巾里包裹着一块冰块,然后他端着脸盆再次走出去。待到李老师回来,几块毛巾都是湿的了,他把毛巾递给我,然后吩咐道:“额头、手腕、小腿上各放一块湿冷毛巾,其他部位盖起来。”

我机械地照着李老师说的去做,可能是他和我不太熟悉,他只是吩咐我,并没有自己动手。看我收拾妥当,他又出去拿来了棉签,倒了一杯水,然后说:“毛巾放着吧,给璇璇擦擦嘴唇,她可能太口渴了,这样容易脱水。”

我惊讶于李老师的周到体贴,在他面前,我仿佛是个无知的小女孩儿,而他,却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的亲人。

过了一会儿,璇璇的体温终于降下来,她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嘴唇也滋润了不少,我这才注意到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李老师。

“李老师?”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激灵一下就醒了,抬起头来紧张地问:“怎么了?珍珍还烧不?”

“珍珍?你的女儿叫珍珍吗?”我说。

李老师这才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啊,恍惚中,我就把璇璇当成珍珍了,珍珍小时候半夜发烧是经常的,所以……”说着,李老师挠了挠头皮,嘿嘿地笑了。

“所以你特别有经验,是吗?李老师,真没看出来,你对女儿这么好,你女儿有您这么好的爸爸真有福气。”

李老师没有说话,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沉重。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总觉得李老师是个很忧郁的人,总觉得他的眼睛很深邃,有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我的话令李老师陷入沉思中,同时也触碰了我那根敏感的神经。都说母爱是伟大的,可是哪个女孩儿不渴望博大厚重的父爱呢?可是,我却在璇璇这么小的时候,就剥夺了她享受父爱的权利。思及此,我内心就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可是,尽管这样,我也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我相信,带有欺骗性质的父爱,璇璇宁可不要,她长大后一定会理解我的。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三点钟,我赶紧对李老师说:“李老师,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璇璇退烧了,我一个人看着她就行了。”

“哦,我刚才问了值班医生,他说璇璇是普通感冒,退烧了问题就不大,你别担心,估计明天不再发烧就能出院了。”

“嗯,知道了,谢谢你,快回去吧。”

李老师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好吧,那我回去了,明天我女儿要过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那我先走了。”说着,李老师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我送他到病房门口,这时候,璇璇醒了,叫了我一声。

我惊喜万分地回过头,走到璇璇面前,俯身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然后说:“宝贝,你可吓死妈妈了。”

璇璇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说:“妈妈,刚走的那个人是谁?是爸爸吗?”

我的眼泪突然盈满眼眶,猝不及防,我赶紧扭过头去,用手擦了擦眼泪,笑着对璇璇说:“都是妈妈不好,不该扔下璇璇,都是妈妈不好。”

“我就知道,刚才那个人一定不是爸爸!爸爸不会来看我的,他再也不要我了,对吗?”

璇璇充满了失望的情绪,小小的人儿,目光中多了一些凄凉。

“怎么会呢?爸爸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啊,再说了,璇璇半夜发烧,爸爸怎么会知道呢?”我尽量保持平常的语气说。

“妈妈骗人!爸爸现在一定在那个坏女人的家里,他一定陪着那个小坏蛋玩遥控汽车……”说着说着,璇璇就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李老师又推门进来,他手里拎着几样食品,看见璇璇在哭,他连忙问:“怎么了?”

还没等我回答,璇璇就委屈地说:“叔叔,我爸爸不要我们了!”

“瞎说!”我使劲瞪了璇璇一眼,然后转向李老师,抱歉地笑笑,又对璇璇说:“快谢谢叔叔,是叔叔冒雪送你来医院的,不然啊,你就被烧成小傻子了。”

“谢谢叔叔!”璇璇的声音倒是很响亮,只是腮边还挂着泪珠。

李老师并没有理睬璇璇的话,他俯身把璇璇的泪珠抹掉,然后鼓励她道:“乖乖听妈妈的话,明天有个小姐姐会和璇璇玩哦。”

“好啊,好啊!”璇璇兴高采烈地点点头。

李老师临走前嘱咐我说:“给孩子热一罐八宝粥,你也吃点东西吧,折腾了这大半宿,我走了啊。”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很容易拉近的,第二天我刚给璇璇办完出院手续,就看见李老师出现在病房里。我有些过意不去,连忙问他:“李老师,你怎么来了?不是要陪珍珍吗?”

“没关系,我刚接她到宿舍,这会儿练琴呢,雪下了一宿,路不好走,我开车过来的。”

“你的女儿学琴啊,那你和嫂子一定很辛苦吧?”我随意搭话道。

“是啊,她学琴六年了,一直是我陪她,最近要参加比赛,学校安静,我就把琴给她搬到学校了。我之前不知道你和璇璇搬过来,所以可能会吵到你们。”

李老师话音刚落,璇璇就抢着说:“我也喜欢弹钢琴,可是妈妈不让我学,我认识一个叔叔,弹钢琴弹得好神奇哦!”璇璇又噘起小嘴,瞪着我说。

“你啊,啥都好奇,又要学弹琴又要学画画,估计你啊,都是三分钟热度。”我一边收拾璇璇的东西,一边说。

“别的我不敢说,璇璇画画确实有天分,而且思维活跃,是画画的好苗子。”李老师说着,又把璇璇背上肩膀。

“李老师,你可别招她,她最大的优点就是缠人,没个三两天,她可能又要嚷嚷学别的呢,这孩子不适合画画,没事瞎涂着玩还行。”

“你可别随意抹杀孩子的热情啊,你要不介意,我免费教她,我还是相信自己眼光的。”

得!又一个免费老师,我呵呵笑了几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和李老师说说笑笑一路,我发现他虽然是个不太健谈的人,却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没有感觉出他有什么地方异于常人,我觉得“李疯子”这个外号并不符实。况且,一个那么喜欢孩子的人,我认为他一定就是个善良的人。

一路上东拉西扯,李老师的话题总是离不开他的女儿,一进宿舍小院,我果然听到清脆悦耳的钢琴声,乐曲是张建中的绣金匾。

“珍珍钢琴练到八级了?”我惊讶地喊出声。据我所知,珍珍也就十来岁,十来岁的孩子,就能如此娴熟地演绎绣金匾,在我看来,真的是天才!

李老师先是谦虚地笑笑,然后说:“不,还没有考八级,去年才过的六级,想明年再过八级。”说着,我们就打开车门走下车。

“和你比,我这个做妈妈的真是不合格,我总觉得璇璇还小,不想让她那么辛苦,孩子嚷嚷着学这学那,我还不赞成。”走到宿舍门口,李老师刚把璇璇放到地上,她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了李老师的宿舍。

“璇璇!”我叫了一声,璇璇根本就不理睬我,我尴尬地笑笑,打开自己的宿舍门。李老师朝我笑笑,走进他的宿舍。

雪依然在下,我担心璇璇打扰珍珍练琴,就敲门进了李老师的宿舍。

果然,璇璇已经淘气地坐在琴凳上,我连忙把她拉下来说:“璇璇要听话,别影响姐姐练琴。”

这是一架德国贝希斯坦钢琴,至少也要十八万,上学期间,声乐系和钢琴系宿舍在一起,我们宿舍有两个钢琴系的富家女,她们的钢琴都是这个牌子,所以我并不陌生。我不禁欷歔不已,李老师的爱人是真的有钱。

“阿姨,没关系的,璇璇会弹粉刷匠呢,她很有天分的,阿姨,也让璇璇学琴吧?”

璇璇听见珍珍夸她,赶紧抢着说:“我还会音阶练习呢,我妈妈教过我。”

说着,她就弹起了音阶,我赶紧把璇璇拉下琴凳说:“姐姐的琴不可以随便动哦,再不听话,妈妈要打屁屁了。”

珍珍笑了笑对我说:“阿姨,没关系的。”

“对了,珍珍现在跟谁学琴啊?”我说。

“我爸正为这事发愁呢,咱们市就这么大点,教我钢琴的老师建议我重新找老师,她的能力只能到这儿了。”珍珍说完,沮丧地低下头。

“你跟欧阳叔叔学吧,妈妈和曼婷阿姨说他弹琴老厉害了!”璇璇拖着长音说。

璇璇既然说了,我也不能避开这个话题,我说:“璇璇说的是我朋友的一个朋友,我和他不很熟,所以,也只能帮你问问。”

“谢谢阿姨!”珍珍听到这个消息很兴奋,我心里却在敲小鼓,听说欧阳云翳收学生是很挑剔的,再贵的学费对于李老师家都不成问题,可是,珍珍究竟有没有发展前途,我这个门外汉确实判断不出来。

“珍珍,你爸呢?”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李老师。

“哎……我爸啊……”珍珍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珍珍,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瞧!那不是?”珍珍走了几步到门口,她把宿舍门打开,指着远方的一个人影说。

顺着珍珍的视线,我看到李老师站在雪地里,手里拿着一根画笔,正在画板上认真地运笔。画架很单薄,李老师的身影也显得很凄凉。他身上已经蒙了薄薄的一层雪,但是,即使在远处,也能看出他非常专注。

“下着雪呢?李老师在画什么?”我不由自主说了一句。

“阿姨,您不知道啊,我爸这个毛病自打我记事以来就有了,只要下雪天,他就会背着画夹来学校画这棵树,您看到了没有?就是他面前的那棵歪脖子树,每次他一犯病,我妈就和他吵架,每年冬天,他们不知道吵多少次呢,我都习惯了。”

珍珍说得很轻松,我这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很多学生叫他李疯子了,看来,他的行为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很少和其他老师一起八卦这些事情,所以,之前对李老师的事更是一无所知。

“我拿件雨披给他送过去吧,这样会冻坏的。”说完我就要回自己屋拿雨披,可是珍珍立刻拽住我说:“阿姨,您可千万别去,他画画的时候谁要是打扰他,那可是自讨苦吃。您别理他,他早就习惯了。”

我疑惑不已,点点头,拉着璇璇往外走,我对珍珍说:“这都十一点了,等着啊,阿姨今天给你做好吃的,好好练琴吧。”

“好啊,好啊,不然我要和老爸一起饿肚子,我先练了啊,我的琴声停得太久,他会过来教训我的。”说完,珍珍连忙坐在琴凳上,随后就听到了流畅悦耳的绣金匾。

回到屋里我才知道,我哪里有什么饭可以做,一没米二没面的,正好璇璇吵着要奶茶和薯片,我只好让她先自己玩,自己准备去超市一趟。为了答谢李老师,我还是想把饭准备得丰盛一些。

步行去超市一点都不远,我一定要加快速度,午饭后,我还要到音乐教室练琴,再不练的话,时间就太紧了,我可不想在全省公开课上出差错。

天气不好,超市的人也不多,正当我买好米和蔬菜去货架上拿奶茶的时候,透过货架的缝隙,我看到一个熟悉男人的身影,我顿时石化,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朱德义,璇璇的爸爸,但已不再是我的丈夫。他正低着头和手里牵着的男孩儿说话,他们的样子很亲昵,像极父子,不!是我说错了,人家本来就是父子。我无须再看下去,赶紧拿了几罐奶茶,匆匆忙忙走出超市。

“妈妈,怎么光有奶茶啊,我要的薯片呢?”璇璇噘着小嘴儿,很有情绪。

璇璇的质问使我一下子想起在超市遇见朱德义的情景,我停顿了一下,只好撒谎说:“今天真不巧,你爱吃的番茄味儿断货了,改天好不好?改天妈妈去超市给璇璇买。”

璇璇情绪低落。我赶紧用开水给璇璇先冲了一杯奶茶,然后去做饭。因为厨具简陋,我煲了米饭,做了个西红柿炒鸡蛋,好歹我还买了一只现成的烤鸡和凉拌小菜,这顿饭才显得丰盛一些。

把饭桌摆好,我就过去叫珍珍,珍珍倒是很大方,她洗了洗手很快就到我这边吃饭了。见珍珍过来了,璇璇很高兴,往珍珍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问:“叔叔呢?叔叔为啥不过来吃饭?”

珍珍摸了摸璇璇的小脑袋瓜,说:“不管他们大人,我们先吃。”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定去叫李老师过来一起吃饭,雪很大,我拿了一把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门前的空地。空地是老师们用来种菜的地方,冬天大白菜已经收完,显得很空旷,除了不远处那棵枝枝杈杈的歪脖子榆树,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也格外长,正月里了还下十几公分厚的大雪,实属少见。我的雪地靴被淹没了一大截,寒气逼来,手里的温度迅速散去,我非常惊讶李老师的毅力,他在零下十来度的雪天站了快四个小时了。

我一步一步走近李老师,他竟然没有觉察到我的到来。当我站在他身边,把红色的伞放到他的头顶,他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像是一尊雕像那样伫立在我面前,全身已经都是白色,一点也看不出羽绒服本来的颜色,帽子兔绒处依稀可见清晰的绒毛。如果不是他微微颤抖的睫毛,我一定认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尊雕像。

他的双臂抱在一起,仔细端详眼前的画。画很简单,就是那颗歪脖子树,我不懂美术,可是我断定,画纸上真的只有寥寥数笔,这幅画根本就不像专业美术老师画了几个小时的作品。

“李老师,外面太冷了,回去吧,我简单做了点饭,去吃吧。”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李老师还是不做任何反应,我心里突然害怕起来,难道他真的被冻僵了?我身体向前探了探,把手放到李老师眼前晃了晃,这时,我听到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

“走开!”我没听错,李老师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说了这样一句话,像极了亮剑里李云龙的吼声。

“李老师,吃饭了。”我有点不确定刚才的话是从李老师嘴里说出来的,所以一边拍打身上的雪,一边再次问道。

“我说走开!你没听到吗?”李老师的声音比刚才还要狂暴,还要粗鲁。他用手一挥,我手中的雨伞就滚落在地,我也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冷不丁被摔在地上,身上很疼,怒火也不打一处来,我哼了一声,不客气地对他说:“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以为你是谁啊?要不是感谢你昨晚帮了我,我才懒得理你呢?疯子!大家说得一点也不错,你果然是个疯子!”

我一边说,一边去捡滚到几米外的雨伞。拿起雨伞,刚要回宿舍,我听到李老师说:“梅梅,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我惊诧不已,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我看见李老师正一步步走近我,眼神含情脉脉,他一边靠近我一边说:“梅梅,真的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的神情非常专注,像是一个电影演员,这会儿完全投入了剧情。

我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李老师,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梅梅。”

“不,没有错,没错,你就是梅梅,没有第二个人直接叫我疯子,只有你,也只有你敢这么教训我,梅梅,你再也别走了,好吗?”说着,李老师像是失去理智一般,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我。

“李东辉!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我说呢,你怎么放着大别墅不住,偏偏跑到这破宿舍来,原来你在这里养了个小情人啊!狐狸精!不要脸!看我不撕烂你的脸!”突然一声猛喝,吓得我心惊肉跳。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冒出来一个女人,穿着鲜红的羽绒服,一边怒吼着,一边走向我和李老师。

李老师倒像是没事人似的,他把我抱得更紧了,突然,他笑起来,全身都跟着颤抖起来,他说:“梅梅,你看你走了,我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梅梅,带我走,咱们一起走,好吗?”

“李老师……”

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挣脱了李老师的怀抱,可是,我站都没站稳,就被红衣女人按倒在地。她揪住我的头发,一边把我的头往雪地里按,一边怒骂道:“狐狸精!这就是你勾引我老公的下场!去死吧你,去死!”

我的头皮被女人扯得生疼,但是脑子非常清醒,我想,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能被打坏,璇璇还需要我照顾。我低着头,任凭女人揪过来甩过去,我忍着剧痛,看准了女人的下半身,拼尽全力踢出去。果然,女人被迫松开我的头发,被我踢出去一米多。

“妈,你又犯病了!真是的!”我身后传出珍珍的叫声。

显然,珍珍是在叫眼前的女人。我回过头,看到珍珍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好像这一幕她已经见怪不怪,璇璇却站在不远处吓得哇哇哭起来。

使我不能忽视的是,在不远处有好几个同事都在悄悄地看。我被红衣女人骂做狐狸精、和她厮打在一起的情景,几个同事也尽收眼底。我不禁苦笑,有时候,人不想出名都难!

……

都说无巧不成书,这一幕也被最不应该看到的人看到了,我的公公婆婆也刚刚搭着一辆出租车来到这里。

婆婆怒视着我,伸出食指指着我的脑门呵斥道:“蒋欣瑜!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女人,你真无耻!”

“妈,您误会了,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我连忙解释道,虽然和朱德义离婚是必然的,可是,如果公公婆婆误会我,我很有可能连璇璇的抚养权都得不到。想到这里,我不禁万分着急。

“误会?呵呵。”婆婆冷笑道,阴阳怪气地瞥了我一眼,说,“人家老婆找上门来了,还说是误会?”

“这不是您想的那样,真是误会!”我试图再次为自己辩解。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不配做璇璇的妈妈!”说着,婆婆走到璇璇跟前,拉着璇璇就走。

“璇璇……”我不顾一切地大喊一声。

璇璇看到我走过来,回过头来喊了一声“妈妈”,可是她的两只手被公公婆婆抓得紧紧的。

“爸,妈,大雪天的,你们怎么来这儿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击了我的全身,我感觉璇璇就要离开我,他们就是来抢璇璇的。

“你也知道是大冷的天啊,大冷的天你让孩子在外面疯跑,你也不管管?”婆婆拉着璇璇,瞥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

婆婆的话令我哑口无言。我没有做声,伸出胳膊对璇璇说:“璇璇,到妈妈这里来,咱们请爷爷奶奶到屋里坐。”

“屋里?你那个破地方怎么住啊?我可舍不得璇璇住在这种地方。我们璇璇也不能跟着个不检点的女人!”婆婆先是不冷不热地对我说,然后迅速换了一副语气对璇璇说,“璇璇乖,还是跟爷爷奶奶回家去住,好不好?奶奶给璇璇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还有璇璇最喜欢的番茄味薯片!刚从超市买的,都在车上呢。”

顺着婆婆指的方向,我再次看了一眼那辆红色的出租车。

这下,我急了,三两步冲上前去,双手用力抱住璇璇说:“璇璇哪儿也不去,就跟着妈妈,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妈妈不能再失去你。”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璇璇,下来,跟奶奶走!”说话间,婆婆又从我怀里来抢孩子。

我当然不撒手,推搡之间,璇璇被吓得哇哇大哭,我一边安慰璇璇,一边和婆婆理论:“妈,我不能没有璇璇,求您了,您也是有孩子的人,请您理解我的心情。”

婆婆果然松开了手,她平息了一下气息,大声呵斥道:“你有能力带孩子吗?来的幸亏是我和你爸,要是来个人贩子,这会儿你哭都来不及!想不到你真狠,我们家德义有了儿子,都没说不要你,你倒是先摆起谱来了,口口声声和我们德义离婚。好!离婚我没意见,像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们朱家也不会要了!可是,璇璇是我们朱家的骨血,谁也休想带走!”

婆婆的一番话说得义愤填膺,我顿时就乱了方寸,我该怎么办?

我站在他们几个面前,蹲下身来,用期盼的眼光看着璇璇,我对她说:“璇璇,告诉妈妈,你跟着妈妈,告诉爷爷奶奶你不跟他们走,好吗?”

璇璇瞅瞅我,又瞅瞅她的爷爷奶奶,说:“我先跟爷爷奶奶回去,妈妈讲完课,回家接璇璇。妈妈,你为什么要骗璇璇说超市没有番茄味的薯片了呢?爷爷说他们可是刚买的呢。”

璇璇的思维跳跃性很强,美食的诱惑此刻比任何甜言蜜语都管用,我真恨我自己。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孩子,婆婆更像是得了理一样,拼命从我的怀里抢璇璇。我使劲抱住璇璇,试图抱着璇璇走进宿舍,可是我刚迈开步子,婆婆就用力掰我抱着璇璇的手,我拼力一甩,婆婆被我甩到地上,她“哎哟哎哟”地喊疼,坐在地上不起来。我被吓傻了,情急之中,赶紧放下璇璇,过去搀扶婆婆。

这个时候,站在一边闷声不吭的公公也来搀婆婆,婆婆眼睛朝上翻,狠狠瞪了我一眼,威胁我说:“除非她让我把璇璇带走,否则我就不起来!”

我仍是一声不吭,我和公公都放弃了扶她起来。婆婆的苦肉计令我太意外了,相处了将近六年,我从来没有发现她居然还会这样撒泼。在我眼里,她虽然算不上是通情达理之人,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完全一副泼妇无赖形象。看来,婆婆就是豁出去她的老脸,也要把璇璇抢回去,她一门心思就是儿孙满堂。我不无讽刺地想,朱德义这次倒是挺孝顺,给了她老人家一个惊喜,孙子孙女全齐了。可是,孙子孙女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显然太出乎她的意料。

那天在婆婆家,老人家的态度很明朗,她以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打击小三,所以,她一再怂恿我帮她争取安安,不料我坚决放弃这段婚姻,显然在婆婆的意料之外,这也是她突然对我态度强硬起来的原因。我想,朱德义肯定回过婆婆家了,种种迹象表明,这次公婆的到来是预谋好的。

我知道,公公婆婆了解我的为人,他们知道眼前就是一个误会,可是,他们就是揪住这个由头不放,我一下子就急出一身汗。

当务之急是想怎样才能留住孩子,可是,我真的束手无策。我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蹦来蹦去的不得心安。

公公又叹了一口气,清清嗓子对我说:“欣瑜啊,你婆婆来的时候就嚷嚷说离婚可以,一定要把璇璇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跟她来吗?我是为了阻止你婆婆把璇璇从你身边带走,我担心你离开德义,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我想璇璇应该是你唯一的精神支柱。况且,你妈也答应我,听璇璇的意见……可是,你太让爸爸失望了,刚才的事,你叫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啊,我可是从教育岗位上退下来的领导啊……欣瑜,我本来是要来帮你的,看来,我帮不了你了。以你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带璇璇,所以,我现在也改变主意了,璇璇还是我和你婆婆带吧,我不管抚养权在谁手上,璇璇总是我们朱家的后代吧,我们带她,不会有差错吧?”

“爸,请你相信我,我的情况只是暂时的,刚才就是个误会……还有,讲完公开课,璇璇就要上幼儿园了,到时候就没有问题了。”

话说到这里,婆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说了句“璇璇必须跟我们走”就抱起璇璇走向出租车。

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婆婆和璇璇远去的身影,我感到自己的心都腾空了,我没有上前阻拦,是因为我不想让璇璇觉得自己像个东西一样被抢来抢去,况且,婆婆的苦肉计还极有可能弄假成真:大雪天的,地上太滑,老年人又容易骨折。唉!……

不追了,也没力气再争了,我告诉自己,璇璇一定要跟着我,尽管暂时她跟着爷爷奶奶回去,我却始终认为我一定有能力把璇璇争取回来。我可以没有婚姻,没有家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关爱,可是我唯独不能没有璇璇,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她,我的生命是不完整的,残缺的。

我努力平静下来,对公公说:“爸,您是个明白人,您和我妈都做过老师,怎么说也算是书香门第。在一些问题上,我希望您多做做我妈和德义的思想工作,不然,到时候闹到法庭上,可真就有损您一生的好名声了,面子上,您肯定会觉得过不去的。您说呢?”

“是……是……不过,刚才的事,谁也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就是真话。”公公的语气很稳,却令我心里十分没底。

尽管公公不是十分相信我,但是,显然他对婆婆的举动感到有些愧疚。我虽然气愤至极,也不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我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客客气气地对公公说:

“爸,别管过错方是谁,我想我和朱德义一旦闹上法庭,认识您的人都会把这件事当作新闻来谈论的,爸爸您英明一世,我想您不会不考虑后果吧?我恳切地希望您做做妈和朱德义的工作,早一点让璇璇回到我身边来。”

公公听完我的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我承认我是在威胁公公。可是,我明明没有理亏。

公公踉踉跄跄地走了,我望了望校门口,红色出租车居然已经开走了,婆婆做事可真不留余地,难道她还怕我追出去不成?教了一辈子书,难道她不知道有些事商量不成,还有法律可以求助吗?

我有心想帮公公再拦一辆出租车,可我又担心会弄得很尴尬,所以没敢上前,好在学校门口的马路非常宽,会有很多出租车经过。

当下,我冷静下来,竭尽全力把公开课讲好是当务之急。

莫名其妙被人打一顿,感觉无比委屈。从小到大,我还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家里我一直是爸妈的掌上明珠,在公婆家,婆婆虽然偶尔为我没有生儿子发发牢骚,但大多数情况对我还是挺好。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真的想号啕大哭一场,可是我不能,稚嫩的璇璇还需要我。

进了屋,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不能再耽搁了,我必须到多媒体教室去练琴。

我擦了擦眼泪,站起身,穿上羽绒服,把房门锁好就向外走。刚出宿舍门,我就看见李老师拖着红衣女人上了一辆红色轿车,轿车就停在宿舍墙角,李老师的神情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女人还在不停地叫骂,珍珍倒是和一般孩子的反应大相径庭,她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看到我过来还打招呼:“阿姨,你去哪儿?”

倒是我显得极不自然,我支吾一句:“哦,我要到音乐教室。”

“阿姨,我妈妈她……希望你不要介意。”珍珍有点难为情地说。

我挤出一抹笑容,说:“没事,就是个误会,你和爸爸一起照顾妈妈吧,我走了!”

这时,我看到红色轿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李老师一家人真是怪怪的,我不知道究竟是李老师脑子有问题,还是他老婆精神有问题,总之,在我看来,这一家人都有问题。

“阿姨!”珍珍再一次叫我。

我转过头来看着珍珍,珍珍可怜巴巴地说:“我想跟您去,现在剩下我自己,我害怕。”

看见珍珍失落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刚才发生的事终究是个误会,有孩子什么事呢,我对珍珍说:“嗯,走吧。”

刚一踏进楼道,珍珍就喊:“好冷啊!像个冰窖一样。阿姨,到这里干吗啊?”

“我要准备上一节公开课。”我笑笑说。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音乐教室门口,我拿出钥匙打开门,珍珍先挤了进去,小丫头一下子就被音乐教室的舞蹈镜吸引过去,兴奋地说:“阿姨,不瞒您说,我从来没有上过音乐课,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音乐教室,平时您的学生都在这里上课吗?”

我很惊讶,珍珍都十一二岁了,怎么会没有上过音乐课呢?现在一般的学校音、体、美课程都开足课时,教师配备也都很专业。

“珍珍,你在哪所学校读书?”我疑惑地问珍珍。

“我在花语人才。”

“那可是贵族学校,怎么没有音乐课?那里没有音乐老师吗?”我惊诧道。

珍珍摇摇头,说:“我爸希望我一门心思练钢琴,从小我对音乐的认识就是钢琴,刚到那所学校的时候,我就跟着金老师学钢琴,她给别的学生上课也不许我听,就让我练琴,只要有一点业余时间,我就练琴。金老师说我是好苗子,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

我掀开琴盖儿,坐在琴凳上,先练习了一下基本的指法和音阶,就找出青春舞曲的谱子开始练习。其实有珍珍在一旁听我弹琴,我还是有几分紧张的,她的钢琴水平毕竟在我之上。开始一两遍,我弹的是降b调,我自己跟唱还行,考虑到讲课的时候全班同学需要合唱,我就改成了G大调,可是在伴奏的过程中应付不来,好在有珍珍在,我把伴奏时要分别照顾到两个声部和她说了一下,她很快就给我写出了新的伴奏类型。

“珍珍,你真棒!”我由衷地说。

珍珍见我对她配的新伴奏很不熟,就善解人意地说:“阿姨,回我们屋弹吧,这里太冷了,您的手指可能太僵了,这样练,恐怕到晚上也练不熟。”

我对珍珍抱歉地笑笑,然后说:“我不去你那儿练了,你的琴太贵重了。”

珍珍被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不一会儿,她就回宿舍去了。

环境安静果然效率高,虽然教室依然很冷,但在我反复做了几遍手指操后,手指很快恢复灵活,练了一个多小时,弹得还算流畅。看了看时间,已经三点多,我赶紧盖上琴盖,锁好门走出去。

刚走回宿舍打开门,就看到张老师向我走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汤盆,我好奇地问:“张老师,你这是……”

“什么这是那是的,快开门让我进去。”张老师瞥了我一眼笑着说。

我赶紧推门把张老师让进屋,张老师左右环视了一下,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璇璇呢?我给璇璇端的排骨汤,这是我老公给我婆婆熬的,我盛过来一些。”

说着,她把汤盆放到桌子上,自己去找盆架洗手。

“哦,璇璇啊,被她的爷爷奶奶接走了。”我不想把我和朱德义的事告诉张老师,我知道她是个热心肠,可是,也就是这个热心肠经常为了别人家的事着急上火,她婆婆的事够她闹心的了,我不想给她添乱。

“哦,这样啊,那你赶紧洗洗手喝汤吧。”说着,张老师去拿碗,宿舍里根本就没有厨房,我用布帘隔开一个两三平方米的地方,那里有一张旧书桌,有一个电饭锅和一个炒锅,就算是我的厨房了。

这个环境张老师很熟悉,她结婚以前住单人宿舍,我这样设计还是刚分配到这所学校时她教我的。她结婚后,学校分给她同样的两间宿舍,张老师这才正式有了厨房,可是后来,随着儿子的长大,厨房再次改成卧室,被儿子占了去,她家又回到和我一样的格局。

“还热呢,快喝。”张老师笑着盛了一碗汤,放到我面前。

我真的感觉好温暖,在宿舍吃了几顿饭了,除了泡面就是请李老师的那一顿饭还像点样子。喝下去一口汤,我的胃感觉暖暖的。我笑着对张老师说:“姐,这汤和我妈熬的一个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张老师笑眯眯地问道。

“爱心汤,当然是爱的味道喽!”我提高八度戏谑道。

“小丫头,就你嘴甜。不过,看着你这么幸福,我真是羡慕呢,你年轻,老公又有出息,公婆又有钱,关键是养孩子还不用自己承担费用,真是没得比啊……对了,”张老师又开始发牢骚,不过她的话锋很快一转,盯着我上下看了一遍,然后说:“刚才那几个老师的话,你别介意啊,她们就会闲得没事八卦。我是没看见,我要是见当时的情景,肯定会替你出头的。”

“新景姐,你说什么呢,没事,就是个误会,真没事。”我有点欲盖弥彰,但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怎样应付。

张老师并没有觉察我神情的变化,继续乐此不疲地说:“我就说她们没事就会八卦呗,说你和李疯子有一腿,还被他老婆抓了个正着什么的,你别听‘大舌头’她们胡说啊,再让我听见她们胡言乱语,我一定不饶她们!幸好你和你老公生活得很幸福,要不然啊,他们还不定念叨啥呢!你说她们没事多批改会儿作业多好啊,省得评职称的时候说这也不公平,那也不合理的。你没见,‘大舌头’还刻意到我家八卦你,她知道咱俩关系好,故意跑到我那里捣乱,捕风捉影!”

“姐,你对我真好,这个学校里也只有你相信我。”说着,我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滴到碗里,我赶紧放下碗,去拿纸巾擦。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张老师很紧张,见我掉眼泪,赶紧追问我。

我把和李老师相处这一天多的事。很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珍珍帮我配伴奏的事。张老师自然是相信我,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时,我一时回答不上来。

张老师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她说:“欣瑜,还是回去吧,别为了讲课的事回头再耽误家庭,这些风言风语的,最好别传到你公公婆婆和你老公耳朵里,要不然就麻烦了。再说了,人家李疯子入冬以来就搬到学校了,你这突然搬来,是挺让人不理解的。你说他放着别墅不住,谁都知道他疯,可是你图了个啥啊,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大房子不住,偏偏跑来住宿舍,也难怪‘大舌头’她们胡说八道了。”

“嗯,我听你的,明天就回家去。”我很勉强地笑笑,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说咱姐俩也算是有缘分,和你毕业一起分配来的那几个年轻人,我都不喜欢,可我就是喜欢你,你说这是缘分不?”张老师继续唠叨。

张老师走后,我赶紧收拾行李,把刚刚挂好的几件衣服又重新叠起来。收拾妥当后,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天已经擦黑,硬着头皮在宿舍住一晚问题倒是不大,可是,李老师还会不会回来?同事们会怎么想?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我激灵一下,蹑手蹑脚走到门前,先是通过玻璃窗户向外张望了一眼,可是什么也看不见,我正在门上寻找可以向外看的缝隙,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蒋老师,是我,请开一下门。”

我听出来说话的人是李老师,突然就慌神了,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真不禁念叨。我没有打开门,隔着门说:“哦,李老师啊,有事吗?”

“嗯,是有点事,请开门,好吗?”李老师客客气气地说。

推诿下去有点矫情,我想了想,打开门,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李老师面前。

李老师在门外,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礼貌地问我:“我可以进去吗?”

“哦,请进。”

李老师进了屋门并没有关门,他看起来有些拘谨。我确实觉得不自在,首先打破尴尬局面,问李老师说:“你有事?”

李老师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说:“我来有两个目的,首先,我送珍珍妈回家,回来的路上碰见教研室李主任了,她叮嘱我讲课前把U盘和教案准备好,还有讲课需要的教学用具,我就想着也嘱咐你一下……”

李老师想继续说,我连忙打断他:“李老师,你是说你也参加讲课大赛?”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李老师挠了挠头发。

看起来李老师还有很多话要说,我拉了一把椅子放到他面前,他顺势坐下,左右看了看,又对我说:“蒋老师,你家有什么吃的吗?”

我暗暗笑道,这个家伙还真不客气。我看看布帘后面的小厨房,只有张老师端过来的排骨汤了,汤里有三四块排骨,还有剩菜。我端着排骨汤出来放到桌子上说:“你吃吧,还热呢。”

“嗯,是真饿了。”李老师毫不客气地从我手中拿过筷子和汤勺。

我又掀开布帘,电饭煲还是保温状态,我又盛了一碗米饭放到李老师面前,接着就把中午的剩菜又热了热,半开玩笑说:“这饭啊,本来我就是为了答谢你备的,看来,你是非要吃到嘴里的。”说完,我笑了笑。

“对了,璇璇呢?”李老师吃到一半,又左右看了看,然后疑惑地看着我。

“爷爷奶奶接她回家了。”我顺势就撒谎,我发现撒谎很容易,刚才对张老师撒谎的时候我心里还不踏实,可是同样的谎言现在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李老师吃得可真香,我却没有一点食欲。很快,李老师就吃了两碗米饭,大部分菜也被他横扫一空,他甚至都没问我吃了没有,好家伙,把我这里当自己家了,我和他才相处了短短的两天时间而已。

“哦,这样啊。蒋老师,哎……真别扭,我还是叫你小蒋吧,可以不?”

“行啊,不然你还要叫我老蒋不成?不过,还是叫蒋老师顺耳些。”说完,我就哈哈大笑起来。李老师也笑了,但他的笑有一些诡秘,是掺杂着复杂感情的那种,具体的神情是怎样的,我描述不出来,但是我敢肯定,那种一闪而过的眼神和雪地里看我时一样。我本能地有些担心,不会是李老师真有精神分裂吧?

“李老师,吃饱了吗?麻烦你集合那天转告李主任,我想这两天先到H市去,我和人约好了,到时候抽签我肯定赶到。”

“好,对了,忘了这个茬儿了,你老公是在H市吧?是要先去,我肯定转告,肯定。”

李老师恢复正常的状态,我的心稍微平静一些。我望了望窗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我想他应该听出来我是在下逐客令:“这都几月了,白天还显得这么短。”

“蒋老师,我到你这里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为我和方欣给你带来的伤害道个歉,希望你能原谅。”

方欣,就是他的爱人吧?

“没关系,就是个误会,我没往心里去。我也希望你能和嫂子好好解释,也尽快消除她对我的误会。”为了尽早结束谈话,我的话说得很干脆、很简练。其实如果不是同事们误会,我真的很好奇李老师的故事,雪地里李老师的表现真的和琼瑶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样,眼神那样温存,痴情到忘我。

李老师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气,说:“好吧,那你好好准备课,期待着你的精彩表现哦!”

我笑了笑说:“你也是,听说这次大赛每个科目就只有一个名额,我们真幸运。”

“蒋老师,你长得真的太像梅梅了,相貌和眼神都像。对不起,我是真的认错了。”李老师临走之前对着我解释说。

当我听到李老师开宿舍门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钟。孤男寡女,连打呼噜的声音都能听到。其实我对人言可畏的说法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问题,不然我不保证朱德义一家人不拿谣言说事,到时候要想争取到璇璇的抚养权,对我十分不利。再说了,对于李老师,本来我就不了解,谁知道他半夜会不会真的“犯病”,又错把我当成梅梅。

我已经没有了退路,穿好衣服,背起背包,快步向车站走去。最后一班到H市的车是七点钟,我和朱德义两地分居间,我曾经多次坐这班车,我和司机、售票员都快成朋友了。那时候的我们很相爱,每到周五朱德义就会打电话问我,亲爱的,是我回家去,还是你带璇璇过来?要么他直接叫我带璇璇过去,H市是省会城市,而S市是个县级市,每逢周末H市商场促销啊,知名店铺周年庆啊等等,朱德义总是会抽出时间来,开着车带着我和璇璇到处逛。璇璇小的时候要带着奶瓶、尿不湿等等,可是他从来没有嫌烦,有时候路上人多堵车,堵得我都心焦,我会说,德义,咱们回家吧,不玩了,可他总是安慰我说,每周才来一次,就逛逛呗。

我也依稀记得他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按揭买了房子,每次逛街还总是给我买这买那的,我体谅他,不花他的钱,可是他总是不听,我的白金项链和钻石耳环都是他硬要给我买的。现在想想,可能是安安一天天长大,他一天比一天心虚吧。

很快就到了车站,估计是司机师傅看到我了,一个劲儿朝我按喇叭。我抬起头,司机师傅正朝我笑,他说:“可有日子不见你了,不过这不是周末啊?”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人很憨厚。我自然地笑笑回答道:“是啊,孩子她爸经常回来,有时候他开车接我们娘儿俩。”

“嗯,对对……”说话间,售票的阿姨已经在台阶上扶我了,阿姨也很慈祥,我刚上车,还没坐稳,阿姨就问我:“璇璇呢,怎么这次没带她?”

我礼貌地笑笑,然后说:“这不是放着假吗,我和璇璇就在H市住着呢,我是临时回来有点事。”

我倒是没有撒谎,这个寒假我和璇璇一直是在H市的家里过的。曼婷婚礼前几天,公公婆婆太想璇璇,朱德义才把我和璇璇送回来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我就在S市住了一天,曼婷婚礼那天,我们娘儿俩就又杀回去了,还是璇璇不让我告诉朱德义的,她说要给爸爸一个惊喜,呵呵,这倒好,我和朱德义确实都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惊喜,那终生难忘的一幕。

到了H市,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华美的灯光照着地上的白雪,闪着熠熠的光辉。我站在马路中央,却不被这美好的景致所吸引。原来有璇璇在,我没觉得自己很脆弱,毕竟她是我的精神支柱,此刻的我像个迷了路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我非常想家,想念爸爸妈妈,一想到如果他们知道我的状况,该是如何地伤心?

掏出手机,我忍不住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那端是爸爸逗小侄子玩的声音:“别闹了,别闹了,姑姑的电话。”稍后,就听到辉辉对爸爸说:“我要和姑姑说话,我来说!”

“好,辉辉接电话。”我对爸爸说,爸爸也只好把手机递给辉辉。

“姑姑!我想求你办件事。”辉辉郑重其事的语气把我逗乐了,我还听到爸爸妈妈在一边也乐出了声,妈妈哈哈大笑后,说:“还办个事?你个屁大点的小孩儿能有什么事啊?”

“辉辉乖,有什么事求姑姑呢?”我说。

“姑姑,我要和璇璇一样的遥控车,璇璇说她爷爷会带她去买,她说那个车老厉害了,姑姑你帮我问问,璇璇她买了没有?在哪里买的,我也让爷爷帮我买!”

我一阵心酸,顿时就哽咽了。我稍微调整了一下语气,对辉辉说:“这个啊,好说!姑姑直接给辉辉买回去,你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谢谢姑姑!”辉辉异常兴奋,“我没事了,姑姑你可以和爷爷说正事了。”

听到这句,我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对着话筒说:“爸,您听见您孙子的话了吗?他倒是知道他自己的事不是正事。”说完,我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爸爸在电话那头早就合不拢嘴了。

“欣瑜啊,有事吗?”爸爸问我。

“爸,我没事,就是突然想您了。”

“想我就回来啊,这有什么难?”

“爸,我在H市呢,要准备讲公开课,您忘啦?”

“对对,那你赶紧去准备,璇璇呢,我和我外孙女说几句话。”爸爸说。

“爸……璇璇睡了,爸,来电话了,先不和您说了啊。”说着我就挂掉电话。我担心说漏嘴,就谎称来了电话,爸爸是很了解我的人,我担心再说下去非穿帮不可。

握着手机,下一个电话我不知道要打给谁,没想到,这时候又接到曼婷的电话。其实曼婷这几天每晚都和我煲电话粥,除了劝我离婚的事一定要三思,她还没完没了给我讲张超凡如何细心,如何体贴。知道曼婷很幸福,我真的替她高兴。不过这几天打电话不是中午就是清晨,这个时间段她来电话倒是很少。

“欣瑜,你在哪儿?”曼婷在电话里问我。

“我在学校呢,怎么了?”

“在学校干吗啊,这么冷。”

“我准备参加公开课大赛啊。”

“撒谎!”曼婷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正纳闷间,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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