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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燃烧的大江
作者:古龙   |  字数:15266  |  更新时间:2013-10-11 14:47:26  |  分类:

武侠小说

武林七大剑派,唯有华山的掌门人是女子,华山白“南阳”徐淑真接掌华山以来,门户

使为女子所掌持。此后山门下人材虽渐凋落,但却绝无败类,因为这些女掌门人都谨末着徐

淑真的遗训,择徒极严,宁缺毋滥。

华山派最盛时门下弟子曾多达七百余人,但传至饮雨大师时,弟子只有七个了,饮雨大

师择徒之严,自此天下皆知。

枯梅大师就是饮雨大师的衣钵弟子,江湖传言,枯梅大师少女时为了要投入华山门下,

曾在华山之颠冒着凛别雪长跪了四天四夜,等到饮雨大师答应那时,她全身都已被埋在雪

中,几乎返魂无术。

那时她才十三岁。

七年后,饮雨大师远赴南海,枯梅留守华山,“太阴四剑”为了报昔年一掌之仇,大举

来犯,扬言要火焚玄玉观,尽歼华山派。枯梅大师身受轻重伤三十九处,还是浴血苦战不

懈,到最后太阴四剑竞没有一人能活着下山。

自此一役后,武林中人都将枯梅大师称为“铁仙姑”。

又五年后,青海“冷面罗刹”送来战书,要和饮雨大师决战于泰山之额,饮雨若败了,

华山派使得投为罗刹帮的届下。

这一役事关华山派成败存亡,但饮雨大师却偏偏在此时走火入魔,华山既不能避而不

战,枯梅就只有代师出战。

她也知道自己绝非“冷面罗刹”敌手,去时已抱定必死之心,要和冷面罗刹同归于尽。

冷面罗刹自然也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就让她“出题目,划道儿”,枯梅大师竟以大

火燃起一锅沸油,从容将手探入油中,带着笑说:“只要冷面罗刹也敢这么做,华山就认败

服输。”冷面罗刹立即变色,跺脚而去,从此足迹再未踏入中原一步,但枯梅大师的一只左

手,也已被沸油烧成焦骨。

这也就是“枯梅”两字的由来。

自此一役后,“铁仙姑”枯梅师太更是名动江湖,是以二十九时便已接掌华山门户,至

今已有三十年。

三十年来,华山弟子从未见过她面上露出笑容。

枯梅大师就是这么样一个人,若说她这样的人也会蓄发还俗,江湖中只怕再也不会有一

个人相信。

但楚留香却非相信不可,因为这确是事实……

黄昏。

夕阳映着滚滚江水,江水东去,江湾处泊着五六艘江船,船上居然也有袅袅炊烟升起,

仿佛是个小小的江上村落。

江船中有一艘显得分外突出,这不但因为船是崭新的,而且因为船上的人太引人注意。

窗上悬着竹帘,竹帘半卷,夕阳照入船舱,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端坐在船舱正中紫

檀木椅。

她右手扶着根龙拐杖,左手藏在衣袖里,一张干枯瘦削的脸上,满是伤疤,耳朵缺了半

个,眼睛也少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眼睛半开半合,开合之间,精光暴射,无论谁也不敢逼

视。

她脸上绝无丝毫表情,就端端正正的坐着,全身上下纹风不动,像是桓古以来就已坐在

那里的一尊石像。

她身子很瘦小,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咸严,无论谁人只要瞧上她一眼,连说话的声音都

会压低些.

这位老妇人已是十分引人注意的人,何况她身夯带有两个极美丽的少女,一个斯斯文

文,秀秀气气,始终低垂着头,仿佛羞见生人,另一个却是英气勃勃,别人瞧她一眼,她至

少瞪别人两眼。

崭新的江船、奇丑的老太婆、绝美的少女……这些无论在哪里都会显得很特出,楚留香

远远就已瞧见了。

他还想再走近些,胡铁花却拉住了他,道:“你见过枯梅大师么?”

楚留香道:“四年前贝。过一次,那次我是陪蓉儿她们去游华山时远远瞧过她一跟。”

胡铁花道:“你还记不记得她的模样?”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也说过,无论谁只要瞧过她一眼,就永远忘不了的。’

胡铁花道:“那么你再看看,坐在那边船里的是不是她?”

楚留香模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铁花知道:“你鼻子有毛病,眼睛难道也有毛病了吗?达倒是好消息。”

楚留香的鼻子不通气,胡铁花一直觉得很好玩,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上至少总还有一样比

楚留香强的地方。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想她未必是真的还了俗,只不过是在避人耳目而已。”

胡铁花道:“为什么要避人耳目?”

楚留香道:“枯梅大师居然会下华山,自然是为件大事。”

胡铁花道:“这见鬼的地方,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何况枯梅大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

道,她这一辈子怕过谁?她可不像你,总是喜欢易容改扮,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楚留香也说不出话不了,他望着那满面英气的少女,忽然笑道:“想不到高亚男倒还是

老样子,非但没有老,反而显得更年轻了,看来没有心事的人总是老得慢些。”

胡铁花板起了脸,冷冷地道:“在我看来,她简直已像个老太婆了,你的眼睛只伯真有

了毛病。”

楚留香笑道:“但我的鼻子却像是好了,否则不会嗅到一阵阵酸溜溜的味道。”

就在这时,突见一艘快艇急驶而来。

艇上只有四个人,两人操桨,两人迎风站在船头,操桨的虽只有两人,但运桨如飞,狭

长的快艇就像是一根箭,眨眼间使已自暮色中驶入江湾,船头黑衣大汉身子微微一揖,就窜

上了枯梅大师的江船。

楚留香的鼻子虽然不灵,但老天却并没亏待他,另外给了他很好的补偿,让他的眼睛和

耳朵分外灵敏。

他虽然站得很远,却已看出这大汉脸上带着层水锈,显然是终年在水上生活的朋友,站

在起伏不定的快艇上,居然稳如平地,此刻——展动身形,更显出他非但水面上功夫不弱,

轻功也有根基。

楚留香见到他一跃上了江船,就沉声问道:“老太太可是接到帖子而来的么?我们奉命

前来迎……”

他一面说话,一面大步走入船舱,说到这里,“接”字还未说出来,枯梅大师的拐杖一

点,他的人就凌空飞起,像个断线的风筝般的飞出了十几文,“扑通”一声落入江水里。

快艇上三个人立刻变了颜色,操桨的霍然抡起了长桨,船头上另一个黑衣大汉厉声道:

“我兄弟来接你们,难道还接错了吗?”

话未说完,突见眼前寒光一闪,耳朵一凉,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顿时就变得面无人

色。

剑光一闪间,他耳朵已不见了。

但眼前却没有人,只有船舱中一位青衣少女腰畔的短剑仿佛刚入鞘,嘴角仿佛还带着冷

笑。

枯梅大师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她身旁的紫衣少女正在为她低诵着一卷黄经,根本连头

都未曾抬起。

船舱中香烟缭绕,静如佛堂,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快艇已被吓走了,去时比

来时还要快得多。

胡铁花摇着头,喃喃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想不到火气还是这么大。”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叫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胡铁花道:“但枯梅大师船泊在这里,显然是和那些黑衣人约好了的。”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那么人家既然如约来接她,她为何却将人家赶走?”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只因那些人对她礼貌并不周到,枯梅大师虽然修为功深,但却

最不能忍受别人对她无礼。”

胡铁花摇着头笑道:“枯梅大师的脾气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那些人却偏要来自讨苦吃,

如此不识相的人例也少见得很。”

楚留香道:“这只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枯梅大师。”

胡铁花皱眉道:“那些人若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约好她在这里见面呢?”

楚留香笑了,道:“我既不是神仙,又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你问我,我去问谁?”

胡铁花撇了撇嘴,冷笑道:“人家不是楚香帅一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原来你

也有不知道的事。”

楚留香只当没听到他的话,悠然道:“几年不见,想不到高亚男不但人更漂亮了,谁能

娶到这样的女孩子做太太,可真是福气。”

胡铁花板起脸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她,我就让给你好了。”楚留香失笑道:“她难道

是你的吗?原来你……”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他已发现方才那快艇去而复返,此刻又箭一般急驶而来。

船头上站着身长玉立的轻衫少年,快艇迎风破浪,他却像钉子般在船头,动也不动。

胡铁花道:“原来他们去找救兵去了,看来这人的下盘功夫倒不弱。”

快艇驶到近前,速度渐缓。

只见这轻衫少年袍袖飘飘,不但神情很潇洒,人世长得很英俊,脸上更永远都带着笑

容,远远抱拳道:“不知这里可是蓝太夫人的座船么?”

他语声不高,却很清朗,连楚留香都听得很清楚。

枯梅大师虽仍端坐不动,却向青衣窄袖的高亚男微一示意,高亚男这才慢吞吞的走到船

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少年几眼,冷冷道:“你是谁?来于什么?”

少年赔着笑道:“弟子丁枫,特来迎驾,方才属下礼数不周,多有得罪,但求蓝太夫人

及两位姑娘恕罪。”

他不但话说得婉转客气,笑容更可亲。

高亚男的脸色不觉也和缓了些,这少年丁枫又赔着笑说了几句话,高亚男也回答了几

句。

这几句话说得都很轻,连楚留香也听不到了,只见丁枫已上了大船,恭恭敬敬向枯梅大

师行过礼,问过安。

枯梅大师也点了点头,江船立刻启淀,竟在夜色中扬帆而去。

胡铁花用指尖敲着鼻子,喃喃道:“枯梅大师怎会变成蓝太夫人了?这倒是怪事。”

楚留香沉吟着,道:“看情形这些黑衣人约的本是蓝太夫人,但枯梅大师却不知为了什

么缘故,竟冒蓝太夫人之名而来赴约。”

胡铁花道:“枯梅大师为什么要冒别人的名?她自己的名难道还不够大?”

楚留香道:“也许就因为她名声太大了,所以才要冒别人的名1但以枯梅大师的脾气,

竟不惜冒名赴约,这件事想必非同小可。”

胡铁花皱眉道:“我实在想不通达会是什么样的大事?”

楚留香目光闪动,忽然笑了笑,道:“也许她是为了替高亚男招亲来的,这位丁鲍子少

年英俊,功不弱,倒也配得过我们这位清风女剑客了。”

胡铁花板起了脸,冷冷道:“滑稽,你这人真他妈的滑稽得要命。”

在水上生活的人,也有他们生活的方式,晚上是他们休息、喝酒、聊天、补网的时候,

只要日子还能过得去,没有人愿意在晚上行船的,所以天一黑之后,要想雇船就很不容易。

但楚留香总有他的法子。

楚留香雇船的时候,胡铁花以最快的速度去买了一大壶酒。

胡铁花这个人可以没钱、没有房子、没有女人,甚至连没有衣服穿都无妨,但却绝不能

没有朋友没有酒。

夜静得很,也暗得很。

江上夜色凄迷。也不知是烟?还是雾?

远远望去,枯梅大师的那艘船已只剩下一点灯光,半片帆影,但行驶轻还是很快,楚留

香他们的轻舟几乎已使尽全速,才总算勉强跟住它。

胡铁花高踞在船头上,眼睛瞬也不解的瞪着前面那艘船,一大口一大口的喝着酒,居然

已有很久没有说话了。

楚留香已注意他很久了,忽然喃喃自语道:“奇怪,这人平时话最多,今天怎么连一句

话都没有了?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胡铁花想装作没听见,憋很久,还是憋不住了,大声道:“我开心得很,谁说我有心

事?”

楚留香道:“没有心事,为什么不说话?”

胡铁花道:“我的嘴正忙着喝酒,哪有空说话?”

他又喝了口酒,喃喃道:“奇怪奇怪,你这人平时看到酒就连命也不要了,今天却连一

口酒都没喝,莫非有了什么毛病?”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的嘴正忙着在说话,哪有空喝酒?”

胡铁花忽然放下酒壶,转过头,瞪着楚留香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说吧!”

楚留香道:“有一天,你弄了两坛好酒,就去找‘快网’张三,因为他烤的鱼又香又

嫩,用来下酒是再好也没有的了,是不是7”

胡铁花道:“是。”

楚留香道:“你和他正坐在船头烤鱼吃酒,忽然有条船很快的从你们旁边过去,船上有

三个人,其中有个人你觉得很面熟,是不是?”

胡铁花道:“是。”

楚留香道:“你觉得面熟的人,原来就是高亚男,你已有很久没有贝到她了,就想跟她

打个招呼,她就像没瞧见,你想上她的船去问个明白,又不敢,因为枯梅大师在那条船上,

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枯梅大师却是你万万不敢惹的,是不是?”

胡铁花这次连“是”字都懒得说了,直着脖子往嘴里灌酒。

楚留香道:“枯梅大师遁迹已有二十八余年未履红尘,这一次竟下山来了,而且居然改

作俗家打扮,所以你才大吃一惊,才急着去找我……是不是?”

楚留香道:“是。”

胡铁花道:“既然是我告诉你的,你为何又要来问我?你活见了鬼,是不是?”

楚留香笑了,道:“我将这些话再说一次,只不过是想提醒你几件事。”

胡铁花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高亚男嫁给你的时候,你死也不肯娶她,现在她不理你,本也是天经地义

的事,只不过……”

胡铁花抢着道:“只不过男人都是贱骨头,胡铁花更是个特大号的贱骨头,总觉得只有

得不到的女人才是好的……是不是?”

楚留香笑道:“一点也不错。”

胡铁花板着脸道:“这些话我已不知听你说过多少次了,用不着你再来提醒我。”

楚留香道:“我要提醒你的倒不是这件事。”

胡铁花道:“是哪件事?”

楚留香道:“你虽然是个贱骨头,但高亚男还是喜欢你的,她故意不理,只不过因为她

自己现在正要去做一件极危险的事,她不希望你知道。”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你虽不了解她,她却很了解你,你若知道她有危险,自然一定会挺身

而出的,所以她宁可让你生她的气,也不肯让你去为她冒险。”

胡铁花怔住了,吃吃道:“如此说来,她这么做难道全是为了我?”

楚留香道:“当然这是为了你,但你呢?你为她做了什么?”

他冷笑着接道:“你只会生她的气,只会在这里喝你的闷酒,只希望快点喝醉,醉得人

事不知,无论她有什么事,你都看不到了。”

胡铁花忽然跳了起来,左手括了自己个耳刮子,右手将那壶酒抛入了江心,涨红着脸

道:“你老臭虫说的不错,是我错了,我简直是个活活的大混蛋,既然明知眼前要有大事要

发生,我就算渴死,也不能喝酒的。”

楚留香笑了,展颜道:“这才是好孩子,难怪高亚男喜欢你,她若知道你居然肯为她戒

酒,一定也开心得很。”

胡铁花瞪眼道:“谁说我要戒酒,我只不过说这几天少喝些而已……头可断,血可流,

酒是不可成的!”

楚留香笑道:“你这人虽然又懒、又脏、又喜欢喝酒、又喜欢打架,但还是个很可爱的

人,我若是女的,也一定会喜欢你。”

胡铁花笑道:“你若是女人,若要喜欢我,我早就落荒而逃了,又怎会还坐在这里。”

楚留香和胡铁花这一生中,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危险了。

每逢他们知道有大事发生时,一定会想法子尽量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精神保持轻松,

尽量让自己笑一笑。

他们能活到现在,也许就因为他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笑得出。

不知何时,前面的船行已慢了下来,两条船之间的距离已渐渐缩短,雾虽更浓,那大船

的轮廓却已清楚可见。

那大船上的人是不是也看到了这般小船呢?

楚留香正想叫船行慢些,将两船间的距离再拉远,忽然发现前面那条大船竞已停下,而

且像是浙渐在往下沉落。

胡铁花显然也瞧见了,道:“前面船上的灯火怎么越来越低了?船难道在往下沉?”

楚留香道:“好像是好的。”

胡铁花变色道:“船若已将沉,高亚男他们怎会没有一点动静7”

这时两条船之间距离已有不及五丈。

楚留香身形忽然掠起,凌空一转,已跃上那大船的船头。

船已倾没,船舱中已入水。

枯梅大师、高亚男、害羞的少女、黑衣少年丁枫和操船摇橹的船夫竟已全都不见了。

夜色凄迷,江上杏无人影。

一阵风吹来,胡铁花竟已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嘎声道:“这条船明明是条新船,怎么会

忽然沉的?船上的人到哪里去了?难道全都被水鬼抓去吞吃了么?”

他本来是想说句玩笑话的,但一句话未说完,忍不住又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掌心似已泌

出了冷汗。

他长长吸了口气,忽然又发觉江风中竟带着一种奇异的腥臭之气,忍不住问道:“这是

什么味道?你……”

楚留香根本什么也没有嗅到,却发现江水上流下一片黑腻腻的油光,将他们这般小船和

已将沉没的大船全都包围住了。

胡铁花的语声已被一阵急箭破空之声打断,只见火光一闪,一根火箭自远处射入了江

心。

接着,就是“蓬”的一响,刹那之间,整条江水都似已被燃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洪

炉。

楚留香他们的人和船转瞬间就已被火焰吞没.

水,热得很!

楚留香和胡铁花泡在水里,头上都在流着汗。’

他们却觉得很舒服。

因为这里并不是燃烧着的大江,只不过是个大浴池而已。

胡铁花将一块浴巾浸湿了,再拧成半干,搭在头上,闭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

语,道:“同样是水,但泡在这里的滋味就和泡在江水里不同,这正如同样是人,有的很聪

明,有的却是呆子。”

楚留香眼睛也是闭着的,随口问:“谁是呆子?”

胡铁花道:“你是聪明人,我是呆子。”

楚留香失笑道:“你怎么忽然变得谦虚起来了?”

胡铁花笑道:“我本来也不想承认的,却也没法子不承认,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已被烧

成了一把次,哪里有到这里来洗澡的福气。”

他又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实说,那时我简直已吓呆了,再也想不通江水是怎么

会被燃着的,更想不到火下面原来还是水,若不是你拉我,我还真不敢往下跳。”

楚留香笑了笑,道:“起火之前,你是不是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胡铁花道:“是呀……那时我忘了你鼻子不灵,还在问你,等我想起你根本好像没有鼻

子时,火已起了。”

楚留香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2”

胡铁花道:“我若知道,又怎么问你2”

楚留香悠然道:“有鼻子的人反倒要问没鼻子的人,倒也是件怪事。”

胡铁花笑了,道:“你方才没有让我被烧死,只算是你倒霉,无论你救过多少次,我不

是一样要臭骂你的。”

他不让楚留香说话,抢着又道:“这次既然已救了我,就得告诉我那是什么味道。”

楚留香也笑了,道:“你这人至少还很坦白……我虽然没有嗅出那是什么味道,却看到

了。”

胡铁花道:“看到了什么?”

楚留香道:“油。”

胡铁花道:“油?什么油?”

楚留香道:“那究竟是什么油,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我以前听说过藏边一带,地下产

有—种黑油,极易点燃,而且火势一发就不可收拾。”

胡铁花皱眉道:“不错,我也觉得那味道有点油腥,但长江上怎么有那种黑油呢?”

楚留香道:“自然是有人倒下去的。”

他接着道:“你无论将什么油倒入水里,油一定是浮在水上的,所以还是可以燃着,但

他们却忘了油既然浮在水面上,水面下就一定没有火,只要你有胆子往火里跳,就一定还是

可以跳到水里去。”

胡铁花笑道:“若有人想烧死你这老臭虫,可真不容易。”

楚留香笑道:“但这些人能将藏边的黑油运到这里来,敢在大江上放火,可见他们绝不

是寻常人物,一定有组织、有力量、有财源,而且很有胆子。”

胡铁花道:“我们竞没看出那姓丁的小伙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楚留香道:“放火的人也许是丁枫,但他却绝不会是这些人的首脑……至于首脑是谁,

你也不必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胡铁花皱着眉,沉吟着道:“他们发现了我们在跟踪,就不惜将自己那条新船弄沉,不

惜在江上放火来烧死我们……这些人究竞是想干什么的呢?”

楚留香道:“我早已说过,这必定是件很惊人的大事。”

胡铁花道:“可是枯梅大师和高亚男,会不会已遭了他们的毒手?”

楚留香道:“绝不会的。”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气,难道就为的是要将枯梅大师和高亚男接

走?”

楚留香道:“喂,也许——”

胡铁花道:“他们若是对枯梅大师有恶意,枯梅大师怎么会跟着他们走呢?他们若是对

枯梅大师没有恶意,又为何要做得如此神秘?”

他问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似乎根本不听楚留香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是谁也回答

不出的。

这地方叫“逍遥池”,是个公共浴室,价钱并不比单独的浴池便宜,但泡在热气腾腾的

大池里洗澡,却别有一种情调;一面洗澡,一面还可以享受和朋友聊天的乐趣,所以苏浙一

带的男人们,无论贫富,上午喝过了早茶,下午都喜欢到达泡上一两个时辰。

浴池里当然不止他们两个人,但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谁也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何况到

这里来的人,大多是为‘丁自己的享受,松弛松弛自己的神经,谁也不愿理会到别人,也不

愿别人理会自己。

在浴池的另一边,还有两三个人在洗脚、搓背,另外有个已泡得头晕,正在旁边的清水

槽前冲洗。

这几个人好像并没有留意到楚留香,楚留香也没有留意到他们,在这种地方,大家都是

赤条条的相会,谁也看不出对方的身份,无论是王侯将相,是名士高人,一脱光了,就和贩

夫走卒全没有什么分别了。

楚留香很喜欢到这种地方来,他发现一个人只有在脱光了,泡在水里的时候,才能够完

全了解自己,看清自己。

还有许多大商人也喜欢到这种地方来谈生意,因为他们也发现彼此肉帛相见时,讥诈之

心就会少些。

那边角落里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谈些什么,其中有个楚留香仿佛觉得面

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了。

站在水槽前的那人已冲完了,一面拧着布巾,一面走出去。

这人的两腿很细,很长,上身却很粗壮,肩也很宽,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

可能跌倒。

但楚留香一眼就看出这人的轻功极高,所使的兵器份量却一定很重,显见也是位武林高

手。

轻功高的人,所使的兵刃大多也是便于携带的,有的甚至只带暗器,轻功既高,又用重

兵器的人江湖上并不多.

楚留香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似已猜出这人是谁了。

泡在水池里观察别人的举动,分析别人身份,猜测别人的来历,也是到这里来洗澡的许

多种乐趣之一。

那长腿人刚走到门口,门外突然冲进一个人来。

这人的神情很惶张,仿佛被鬼在追着似的,一冲进来,就“扑通”一声,跳入水池里。

水花四溅,溅得胡铁花一头都是。

胡铁花瞪起眼睛,正想开口骂了,但一瞧见了这人,满面的怒容立刻变做了笑意,笑骂

着道:“你这冒失鬼,不在河上下网,怎地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想在这混水里摸几条鱼

么?”

楚留香也失笑道:“我看你倒要小心些,莫要被他‘快网’网了去。”

从外面冲进来的人,原来正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刚刚还谈超过的“快网”张三,这人不但

水性高,鱼烤得好,而且机警伶俐,能说会道,眼皮杂,交的朋友也多,对朋友当然也很够

义气。

这人样样都好,只有一样毛病。

只要一看到好的珍珠,他手就痒了,非想法子弄到手不可,黄金白银、翡翠玛瑙,样样

都打动不了他的心。

他只爱珍珠,就好像胡铁花看到好酒一样。

但现在他看到楚留香和胡铁花,却像是比看到珍珠还高兴,仰面长长出了口气,笑道:

“救苦救难王菩萨,我张三果然是福大命大,到处遇见贵人。”

胡铁花笑骂道:“看你没头没脑的,莫非撞见鬼了么?”“快网”张三叹了口气,苦笑

道:“真撞见鬼也许反倒好些,我撞到的实在比鬼还凶。”‘

胡铁花皱眉道:“什么人居然比鬼还凶,我倒想瞧瞧。”

张三道:“你……”

他刚开口,外面突然传入了一阵惊吵声。

那长腿的人本已走出了门口,此刻突又退了回来。

只见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道:“姑娘,达地方你来不得的。”

另一人道:“别人来得,凭什么我就来不得,凭什么我就来不得?”

声音又急又快,但却娇美清脆,竞像是个少女的口音。

那男人着急道:“这是男人洗澡的地方,大姑娘怎么能进去?”

那少女道:“你说不能进去,我就偏要进去,非进去不可。”

她冷笑了两声,语声又提高了些,道:“臭小偷,你逃到这里,本姑娘就不敢来了么?

告诉你,你逃到森罗殿,姑娘也要追你见阎罗王。”

胡铁花伸了伸舌头,失笑道:“这小泵娘倒真凶得紧……”

他膘了张三一眼,就发现张三的脸已吓得全无人色,忽然一头扎进又热又混的洗澡水

里,竟再也不伸出头来。

胡铁花皱着眉笑道:“有我们在这里,你怕什么?何必去喝人家的洗脚水。”

楚留香也笑了。

他一向喜欢遇到有趣的人,外面的小泵娘想必也一定有趣得很,他倒希望她真的撞到这

里面来。

但又有什么女人敢闯进男人的洗澡堂呢?

外面越吵越凶,那浴室的掌柜大叫道:“不能进去,千万不能……”

话未说完,只听“拍”的一声,这人显见是被重重的掴了一巴掌,打得他连嘴都张不开

了。

接着,外面就冲进两个人来。

赫然竞真的是两个女人。

谁也想不到竟真有女人敢闯进男人的洗澡堂,那长腿的人身子一缩,也跳入水里,蹲了

下去。

只见这大胆的女人不但年纪很轻,而且美极了,直鼻梁、樱桃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天上也找不出这么亮的星星。’她打扮得更特别,穿的是一件绣着金花墨凤的大红箭衣,一

双粉底官靴,配着同色的洒脚裤。头上戴着顶紫金冠,腰上束着同色的紫金带。骤然一看,

正活脱脱像是个刚从靶场射箭下来的王孙公子。

但世上又哪有这么美的男子。

跟着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圆圆脸仿佛吹弹得破,不笑时眼睛里也带着三

分甜甜的笑意。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望一眼,心里都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都已看出这少女金冠上本来是接着粒珍珠的,而且必定不小,现在珍珠却已不见

了。

珍珠到那里去了呢?“快网”张三这小子的毛病想必又犯了!

但“快网”张三非但水性精纯,陆上功夫也绝不弱,轻功和暗器都很有两下子,为什么

会对这小泵娘如此害怕?

这红衣少女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水池里的每个男人都被她瞪过几眼,胡铁花已被瞪得

头皮发痒。

赤条条的泡在水池里,被一个小泵娘瞪着——

这实在不是件好受的事。

那小丫头脑已早红了,躲在红衣少女背后,仿佛不敢往外瞧,却又不时偷偷的往楚留香

这边瞄一眼。

楚留香觉得有趣极了。

红衣少女忽然大声道:“方才有个猴子一样的男人逃进来,你们瞧见没有?”

水池里的男人没有一个说话。

红衣少女瞪着眼道:“你们只要说出来,我重重有赏,若是敢有隐瞒,可得小心些。”

胡铁花眨了眨眼下,忽然道:“姑娘说的可是个有点像猴子的人么?”

红衣少女道:“不错,你看到了?”

胡铁花悠然道:“若是这么样的人,我倒真见到了一个。”

水里的张三一颗心几乎已将从腔子里掉了出来,心里恨不得把胡铁花的嘴缝起来,叫他

永远也喝不了一滴酒。

楚留香也觉得很好笑。

他当然知道胡铁花不是个出卖朋友的人,最多也只不过是想妥张三吃些小苦头,把那毛

病澳一改。

那红衣少女眼睛更亮了,道:G那人在哪里?你说,说出来有赏。”

胡铁花道:“赏什么?”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随手抛出了样东西,抛入水里,楚留香眼尖,已看出竟是锭黄

澄澄的金子。

这小泵娘的出手倒一点也不小。“能随手抛出锭黄金来的人,来头自然不小。”

楚留香觉得更有趣了。

胡铁花从水里捞起了那锭金子,像是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仔细瞧了瞧,才眉开眼笑

道:“多谢姑娘。”

红衣少女道:“那人呢?在哪里?”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悠然道:“那人么……”.

他也知道这时浴池里每个人都在瞪着他,每个人都带着一脸看不起他的神色,为了一锭

金子就出卖朋友的人,毕竟还是惹人讨厌的。

但胡铁花还是不脸红,不着急慢吞吞的伸出手来,往楚留香鼻子上指了指,笑嘻嘻道:

“人就在这里,姑娘难道没瞧见么?”

这句话说出,有的人怔住,有的人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留香更是哭笑不得。’

红衣少女的脸都气白了,怒道:“你……敢开我的玩笑!”

胡铁花笑道:“在下怎敢开姑娘的玩笑,唠,姑娘请看这人;岂正活脱脱像是个猴

子……姑娘我的难道不是他么?”…’

红衣少女瞪了楚留香一眼,看到楚留香那种哭笑不得的样子,目中也不禁现出一丝笑

意。

那小丫头早已掩着嘴,吃吃的笑个不停。1l.

胡铁花更得意了,笑着道:“这里像猴子的人只有他一个,姑娘找的若不是他,那在下

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红衣少女沉着脸,显然也不知该怎么样对付达人才好。

她究竟还年轻,脸皮这么厚的男人,她实在还没见过。’。

那小丫头又膘了楚留香一眼,忍不住笑道:“姑娘,咱们不如还是走吧。”

红衣少女忽然“哼”了一声,大声道:“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定?”

她说得又急又快,常常一句话得重复两次,像是生伯别人听不清,她一句话说两次,比

别人说一次也慢不了许多。

那小丫头道:“那小偷好像真的不在这里……”

红衣少女冷笑了几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来找他的,普天之下,什么地方找都见

识过,只有这种地方没来过,我就偏要到这里来瞧瞧,看有谁敢把我赶出去!”

胡铁花抚掌笑道:“对,一个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像姑娘这样活着才有意思,像姑娘这

样的人,在下一向是最佩服的了。”

红衣少女道:“哼!”

胡铁花道:“只可惜姑娘的胆子还不够大。”

红衣少女瞪眼道:“你说什么?”

胡铁花笑嘻嘻道:“姑娘若敢也跳到这水池来,才算是有胆子、有本事。”

红衣少女的脸都气黄了,突然伸手一拉腰上束着的紫金带,只听“呛”的一声,她手里

已多了柄精光四射的长剑。

这柄剑薄而细,正是以上好的缅铁打成的软剑,平时藏在腰带里,用时迎风一抖,就伸

得笔直。

这种剑刚中带柔,柔中带软,剑法上若没有很深造诣,要想使这种剑并不容易。

浴池里已有两个面上露了惊讶之色,像是想不到达骄纵泼辣的小泵娘,竞也能使这种软

剑。

只见她脚尖点地,一闪身就跃上了浴池的边缘,反手一剑,向胡铁花的头顶上削了过

去。

达一剑当真是又快、又准、又狠。

胡铁花“哎哟”一声,整个人都沉入水里。别人只道他已中剑,谁知过了半晌,他又从

水池中央笑嘻嘻的伸出头来,笑道:“我只不过要了姑娘一锭金子,姑娘就想要我的命

么?”

红衣少女眼睛里似将冒出火来,厉声道:“你若是男人,就滚出来,滚出来!”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我当然是男人,只可惜没穿裤子,怎么敢出来呢?”

红衣少女咬着牙,跺脚道:“好,我到外面去等你,谅你也跑不了。”

她毕竟是个女人,脸已有些泛红了,说完了这句话,就头也不回酌定了出去,像是已气

得发抖。

那小丫头笑眯眯地膘了楚留香一眼,道:“你这朋友玩笑开得太大了,你还是赶紧替他

准备后事吧!”

说到“准备后事”四字,她的脸也沉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她倒真不是说笑了,我只有破费两文,去买棺材

了。”

胡铁花笑道:“用不着棺材,把我烧成灰,倒在酒坛里最好。”

清了清喉咙,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存心开她玩笑的,只不过这小姑娘实在太凶、太

横、太不讲理,而且动不动就要杀人,我若不教训教训她,以后怎么得了?”

楚留香淡淡道:“只怕你非但教训不了她,还被她教训了。”“快网”张三忽然悄悄从

水里伸出头来,悄悄道:“一点也错,我看你还是快些消了吧。”

胡铁花瞪眼道:“溜?我为什么要溜?你以为我真伯了那小泵娘?”

张三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她是谁么?”

胡铁花道:“她是谁?难道会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不成?”

他接着又道:“看她的剑法,的确是得过真传的,出手也很快,但仗着这两手剑法就想

欺人,只怕还差着些。”

张三道:“你也许能惹得了她,但她的扔奶你却是万万惹不起的。”胡铁花道:“她奶

奶是谁?”

张三的眼角无缘无故的跳了两下,一字字道:“她奶奶就是‘万福万寿园’的金太夫

人,她就是金大夫人第三十九孙女‘火凤凰’金灵芝。”胡铁花怔住了。

胡铁花是个死也不肯服输的人,但这位“金太夫人”他倒的确是惹不起的——非但惹不

起,简直没有人能惹得起。

若以武功而论,石观音、“水母”阴姬、血衣人……这些人的武功也许比金太夫人高

些。

但若论势力之大,江湖中却没有人能比得上这金太夫人了。

金太夫人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再加上二十八个

外孙。‘她的儿子和女婿有的是挠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以说

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只有‘个弃武修文,已是金马玉堂,位后极品。还有一个出身军伍,正是当朝军功

最盛的威武将军。

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只因其中一个女儿削发为尼,投入了峨媚门下,传了

峨媚“若因大师”的衣钵。

她的孙儿孙女也大都成名立万,“火凤凰”金灵芝是最小的一个,也是金老太太最喜欢

的一个。

最重要的是,金老太大家教有方,金家的子弟都是正路,绝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是以

江湖中提起金太夫人来,大家都尊敬得很。

这样的人,谁惹得起?’

胡铁花怔了半响,才叹了口气,瞪着张三道:“你早就知道她是金老太太的孙女了?”

张三点头道:“喂。”

胡铁花道:“但你还是要偷她的珍珠……你莫非吃鱼吃昏了、喝酒喝疯了么?”

张三苦笑道:“我本来也不敢打这主意,但那颗珠子……唉,那颗珠子实在不该戴在头

上的,我只瞧了一眼,魂就飞了,不知不觉就下了手……唉,我怎么会想到她敢追到男人的

洗澡堂来呢?”

只听火凤凰在外面大声道:“你反正跑不了,为何还不快出来!”

胡铁花皱了皱头道:“这位姑娘的性子倒真急。”

他忽然拍了拍楚留香的肩头,陪笑道:“我知道你一向对女,,、最有法子,这位姑娘

也只有你能对付她,看来我也只有请你出马了。”

楚留香笑了笑,悠然道:“我不行,我长得像猴子,女人一见就生气。”

胡铁花道:“谁说你长得像猴子,谁说的?那人眼睛一定有毛病,他难道看不出你是天

下最英俊、最潇洒的男人么?”

楚留香闭上眼睛,不开口了。

胡铁花笑道:“其实,这也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将来你就是金老太大的孙女婿,我们做

朋友的,也可以沾一点光。”

楚留香像是已睡着,一个字也听不见。

张悄悄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看,你还是……”

胡铁花忽然湿淋淋的从水里跳了起来,大声道:“不管她是金老太太的孙女也好,银老

太大的孙女也好,总不能蛮不讲理,她若不讲理,无论她是谁,我都能比她更不讲理。”

楚留香这才张开眼来,悠悠道:“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你讲理。”

胡铁花已围了块布巾,冲了出去。

浴池里的人也立刻跟着跳出来,这热闹谁不想看?

那长腿人走过时,忽然向楚留香笑了笑。

楚留香对他也笑了笑。

长腿的人带着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尊驾想必就是……”

他向后面瞧了一眼,忽然顿住语声,微笑着走了出去。

走出他后面的正是楚留香觉得很面熟的人。

这人的脸红得就像是只刚出锅的熟螃蟹,也不知是生来如此,是被热水池红?还是看到

楚留香之后才涨红的?

他自始至终都没向楚留香瞧过一眼,和他同行的人眼角却在偷偷膘着楚留香,但等到楚

留香望向他时,他就低下头,匆匆走了出去。“快网”张三悄悄道:“这两人看来不像是好

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他们。”

楚留香似乎在想什么,随口道:“昭,我好像也见过他们。”

张三道:“那个腿很长的人,轻功必定极高,派头也很大,想必也是个很有来头的人

物,但我却从未见过他。”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未见过的人,就一定是很少在江湖走动的。”

楚留香道:“嗯。”

张三道:“这地方虽然有码头,但平时却很少有武林豪杰来往,今天一下子就来了这么

多人,倒也是件怪事。”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说了这么多话,只不过想拉着我在这里陪你,是不是?”

张三的脸红了。

楚留香道:“但人家为你在外面打架,你至少也该出去瞧瞧吧。”

张三道:“好,出去就出去,跟你在一起,我哪里都敢去。”

楚留香道:“人出去之前,莫忘了将藏在池底的珍珠也带去。”

张三的脸更红了,摇着头叹道:“为什么我无论做什么事,总是瞒不过你……”

逍遥池的门不大。

浴室的门都不会大,而且一定挂着很厚的帘子,为的是不让外面的寒风吹进来,不让里

面的热气跑出去。

现在帘子已不知被谁掀开了,门外已挤满了一大堆人。

居然有个大姑娘胆敢跑到男人的澡堂里来,已是了不得的大新闻,何况这大姑娘还拿着

长剑要杀人。

胡铁花正慢慢吞吞的在穿衣服。“火凤凰”金灵芝这次倒是沉住了气,铁青着脸站在那

里,只要有人敢瞧她一眼,她就用那双大眼睛狠狠的瞪过去。

胡铁花慢慢的扣好了扣子,道:“你难道真想要我的命?”

金灵芝道:“哼。”

胡铁花叹道:“年纪轻轻的小泵娘,为什么一翻脸就要杀人呢?”

金灵芝瞪眼道:“该杀的人我就杀,为什么要留着?为什么要留着?”

胡铁花道:“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金灵芝道:“一千个,一万个,无论多少个你都管不着。”

胡铁花道:“你若杀不了我呢?”

金灵芝咬着牙道:“我若杀不了你,就把脑袋送给你!”

胡铁花道:“我也不想要你的脑袋,你若杀不了我,只望以后永远也莫要再杀人了,这

世上真正该死的人并不多。”

金灵芝叱道:“好——”

一个字出口,剑光已匹练般刺向胡铁花咽喉。

她剑法不但又快又狠,而且一出招就是要人命的杀手。

胡铁花身形一闪,就躲开了。

金灵芝瞪着眼,一剑比一剑快,转瞬间已刺出了十七八剑,女子使的剑法在多以“轻

灵”为主,但她的剑法定的是“刚猛”一路,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哧哧”不绝,连门口的人

都远远躲开了。

这地方虽是让顾客们更衣用的,但地方并不大,金灵芝剑锋所及,几乎已没有留下对方

可以闪避的空隙。

只可惜遇着的是胡铁花。若是换了别人,身上只伯已被刺穿了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胡铁花别的事沉不住气,但一和人交上手,就沉得住气了,只因他和人交手的经验实在

丰富极了,简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别人一打起架来总难免有些紧张,在他看来却像家常

便饭一样。

就算遇见武功比他高得多的对手,他也绝不会有半点紧张。所以别人看不出的变化,他

都能看得出,别人躲不开的招式,他都能躲开。

只见他身形游走,金灵芝的剑快,他躲得更快。

金灵芝第十九剑刺出,突又硬生生收了回来,瞪着眼道:“你为何不还手?”

胡铁花笑了关,道:“是你想杀我,我并没有想杀你!”

金灵芝跺了跺脚,道:“好,我看你还不还手,看你还不还手?”

她一剑刺出,剑法突变。

直到此刻为止,她出手虽然迅急狠辣,剑法倒并没有什么特别奇妙之处,“万福万寿

园”的武功本不以剑法见长。

但此刻她剑法一变,只见剑光绵密,如拔丝、如肃茧、如长江水河,滔滔不绝,不但招

式奇幻,而且毫无破绽。

就算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这种剑法非寻常可比。

要知世上大多数剑法本都有破绽的,若是没有破绽,就一定不知经过多少聪明才智之士

改进。

但这许多聪明才智之士既然肯不借竭尽智力来改进这套剑法,那么这套剑法的本身,自

然也必定有非凡之处。“快网”张三躲在门后,悄悄道:“这好像是峨媚派的‘柳絮剑

法’。”

楚留香道:“不错。”

张三道:“她七姑是峨媚基苦因师太的衣钵弟子,这套剑法想必就是她七姑私下传授给

她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还未回话。

只听金灵芝喝道:“好,你还不回手……你能再不回手算你有本事1”

喝声中,她的剑法又一变。

绵密的剑式,忽然变得疏谈起来。

漫天剑气也突然消失了。

只见她左手横眉,长剑斜削而出,剑光似有似无,出手似快似慢,剑路似实似虚,招式

将变未变。

不识货的人这次已看不出这种剑法有什么巧妙了。

有的人甚至以为这小泵娘心已怯,力已竭。

但楚留香看到她这一招出手,面上却已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他已看出这一招正是华山派剑法“清风十三式”中的第一式“清风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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