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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自乱阵脚
作者:陈走由   |  字数:3707  |  更新时间:2017-09-01 14:19:14  |  分类:

穿越小说

其实,哪里只有苏锦六突然受点拨了?

十五也是。

昨夜十六送她到客栈住下了,反复叮嘱她时辰已经太晚,不要再出去。表面上十五虽答应了,可大街上那样热闹,她一颗早就想撒野的心怎么收得住。她虽时时都能下山,可这民风开放的北峪,倒是她头一次来。何况在中原她又老受海老爷子管束,憋屈久了,哪能不想趁着这歌舞升平的时分野上一回。

十六前脚出了客栈大门,她后脚便扯了花竹溜出去。在大街上嘻嘻哈哈晃荡了一会,十五坏心思就藏不住了,对花竹道:“咱们不如去花楼吧?我看你那里还有点银子,我们点个姑娘弹小曲儿,你说怎么样?”

花竹倒有些为难。虽说北峪远比中原对女德要宽容,可花楼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正发愁要怎么规劝她家小祖宗,却听见主子突然道:“我看见十六了。”

十五掀了掀眼皮:“好他个苏锦六,还装模作样叫我好好在客栈待着,他自己还不是专往人多的地儿跑。”

花竹道:“那高架子……是要抢花灯罢?”

“咱们也去瞅瞅。”十五长臂一伸,把花竹扯了便往人堆里钻。她轻功不错,见着缝便能溜进去,像是清流里的一尾玲珑小鱼,不多时便挤到了人群最前头,只是离苏锦六倒有些距离。

人太多,他不知怎么跑到高塔的另一边。

抢花灯这事,十五原本就从话本里看过。如今亲眼见了,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拦住撑着裙摆收银子的小姑娘,在她耳边低语一番,便咬了嘴唇揣着袖子等着了,就算被挤到了人群后头也不怎么在意。

花竹焦虑道:“都被挤到这后头了,等会还怎么看苏少爷啊?”

十五十分骄傲:“十六他功夫好,自然是要攀到最顶上去的。咱们站得太近,反而脖子仰得疼。”

身侧有个女子,听到这话,朝十五望了望。十五年轻漂亮又咋呼,这一路来看她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大多都是深目高鼻的北峪人,唯独这女子生着一张中原脸。

花竹悄悄对十五道:“小姐你看咱们左边站的那个女人长得好奇怪啊,明明那么年轻,头发就全白了。”

十五毫不怯场地将那女子上下打量一番,嗤道:“本来就是个老女人。明明不是北峪人,还穿北峪人的衣裳。媚俗。”她一贯唯恐天下不乱,连背地嚼舌根都懒得压低声音。

女子听闻,宽容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像是要走了。

花竹倒心虚,不敢朝她看。忽听“咣”地一声锣响,便和主子一起心思都放苏锦六身上,不再去管那女子,只觉得余光里那女子依稀是驻足了未走,说是看热闹也没见得与周遭人一样激动,没什么情绪,眉目都是淡淡的。

“拿到了拿到了!”眼看着苏锦六从高架上飘下来,花竹高兴得直晃十五手臂,“他过来了!”

十五就算自己嘴角翘得老高,也要故作老成地训斥花竹:“你看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不知道安安静静的……”片刻又担忧道:“坏了,他不会怪我不听他的话跑出来吧?”

花竹拉着主子的手,欢欢喜喜地迎着苏锦六的方向去。这万众瞩目的时刻,她是发自内心地为主子开心。可,眼见就要离那拎着鲤鱼灯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过十步之遥,他却脚步一拐,便与她们擦肩而过了。

十五与花竹的笑容皆僵在了脸上。

苏锦六他瞎了吗?

他这是要去哪?

十五的目光木然地追着他去,脚步也不自觉地随着他走。

他要去哪?

她一遍又一遍迷茫地在心里追问。

哪怕再不情愿、再不肯相信,十五也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十五看不见十六的表情,可是围观的那些人,他们笑得那么开心,他们一个劲地起哄,好像十六和那个媚俗的女人才是世界的中心。

可那明明是属于她的花灯啊!

是她给了银子要他去取花灯的……

不对。

苏锦六一定是失心疯了。

十五摇摇头,决心要一个巴掌把苏锦六打清醒。她提步就要上前,脚步却终于停住了。

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身段凹凸有致,是十五还不曾拥有的成熟风情。她迎着光站着,和苏锦六错开半个身位,右脸明晃晃地裸露在灯火下,眼神却晦暗不定,像是在与什么东西撕扯。那晦暗的瞳仁终于似一轮黑月从地底下升上来,对上十五直愣愣的目光,忽地便如被点燃一般,光亮一闪而过,像火一样晃眼。

苏锦六手里的花灯被人抢走了、他转身要走,却被那女人叫住、她伸出手去推他胸口,又指了指什么、然后十六便抱着她飞到那高架底下去了……

人群渐渐散了,那两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十五却一直立在原地。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或者换个说法,她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切。

十五突然想起前几年院子里李子熟透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着吃李子,偏偏犯了错被师父罚不能下山,结果所有的李子都被哥哥劫掠一空。她拖了十六来顶罪,好不容易从山上逃出来,看着只剩满树绿叶的李子树,原本应该被酸甜可口的李子填满的胃,连着胸腔一起空得能听见风的回声。

可是十六他不是任人摆布的李子啊。

他不是大家都认定了的,她的“小良人”吗?他不是就站在她边上,她勾一勾手就能把他搂住的陪伴吗?

可是在那两个人亲密无间的互动前面,这些算什么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花竹动弹了一下,扯了扯主子的袖子。

“他们都走了好久了。”

十五极不耐烦地一手拍掉,终于开始抬步走路了:“我知道。”

花竹的眼眶红了。

十五察觉到什么,转身看着花竹,脸上都是嫌弃:“瞧你那点出息。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花竹不说话。

十五想了想,她确实没那么难过。

她喜欢十六吗?

喜欢的。

师兄弟们练完剑出一身汗都是黏糊糊臭烘烘的,十六也不例外。就算对公认好看的老九说话,十五也恨不得躲上一里远。

可是十六,她却能腻着。就算是汗味儿,她也能觉得是好闻的。

十六有什么新成就了,她替他高兴。十六受伤了,她心急紧张。平时跟十六在一起,纵然他有些不解风情,她也是高兴的。而看到十六和那个女子言笑晏晏地选面具,她心里更加酸楚,不是滋味。

十五真切地觉得,这就是喜欢了。

“我海粟还抵不过她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女人不成。”十五对花竹道,“丧气什么,咱们回客栈。”

“那个女人,明明就很普通啊。”十五像是自我麻醉一样念叨着,“十六能喜欢她什么呢?不就是图个新鲜而已嘛。男人,不都这样。话本里不都这么说吗?我跟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他喜欢点新鲜花样不也正常。花竹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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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具采办完,已是下午。自窄巷里出来,三人回到十五先前落脚的客栈,一路无话。

然而在客栈歇脚不久,苏锦六便要起身。

“你去哪?我也要去。”十五急忙道。

苏锦六不愿多说:“我去见人。”

其实不用他说,十五也明白他要去做什么,去见什么人。

“我不许你去。”十五抱了臂,“我们这趟来北峪是来做正事的,不是来见什么不正经的人的。”

“不正经的人?”苏锦六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十五眼疾手快地抢过苏锦六搁在桌上的面具,一巴掌塞在自己胸前,“这面具我挺喜欢的,借我玩会。”

她知道他要戴着这个面具出门。

她就偏不让。

“我有点不舒服,你出去吧。这面具我先玩一会,玩腻了自会给你。”十五一掌便将苏锦六推出门去。

苏锦六气得发抖,像个木头似的立在檐下,一动不动。

隔着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看着苏锦六一直沉默的背影,十五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疲惫。那种努力了许多年都得不到回应的无力感,天生优越的她终于明了。

她隐约知道这样做不对;这样做只能将他推得更远。

她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此前,就算十六不回应她,可她是没有敌手的。如今却凭空多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对手,甚至已经扛起了胜利的旗帜……她一时竟慌张得不知所措,便想着要看十六为她心急,想衡量自己在十六心中是怎样的地位。

雨越下越大了。风也顺着雨刮,屋檐下也没有一片干爽的地方。待到花竹终于扛不住抢了面具来打开门,苏锦六已经在风雨里待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似乎是想要劈手从开门的人手里夺过面具的,但见并不是十五而是花竹,他还是放下了冻得青白的手。

“告诉你家主子,”他整个人都颤抖着,声音也发着狠,“以后我不会单独跟她一起执行任务了。下山历练也好,在山上练功也好,十多个师兄,都能惯着她由着她,她爱找谁找谁,只别来烦我便是。我受够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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