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子不离，我不弃（２）
“清纶，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快些进去休息吧。”郁蓂琉扶着慕清纶，指着不远处一个山洞道。
“好。”慕清纶苍白着脸应了一声，不忘对郁蓂琉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扶着慕清纶在洞中寻了处地方坐下，郁蓂琉又走到洞口有些不安心地张望。
“琉儿，不必担心，他们不会追过来了。”慕清纶看出她的心思，出声安慰道。
郁蓂琉点头，走到他身边，担心地道：“你的伤口需要处理，我现在出去找些水和草药，你莫要乱动。”
“呵呵，好。”慕清纶微微一笑，应得十分乖觉。
郁蓂琉点了点头，举步往洞外走去，走到洞口时又回首望了慕清纶一眼，见他对自己微笑，这才放心离开。
一到安全的地方，慕清纶再没有力气硬撑。从水中上来时，为了不留下血迹，他又用内力绷紧了伤口，而后又忍着痛，与郁蓂琉逃到到这里。此时已经将第二日的近傍晚，他竟撑了将近一整日，此刻一放松，伤口立刻血流不止，疼痛却是轻了许多。
不久，郁蓂琉带着水和草药回来了，见到慕清纶身下蔓延的血迹，不由得吓了一跳，手慢脚乱地将手中的物什放下，紧张地边流泪边问道：“你怎么样？不要紧吧？不要吓我！”
慕清纶纤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因为惊吓而苍白的脸颊，安慰道：“莫哭，刚才我用内力撑着，这些血是要流了才好。”
郁蓂琉抹了抹眼泪，走到他身后坐下：“脱了衣物，让我处理你的伤……”
慕清纶背对着郁蓂琉，将被血染的长发拨到身前，伸手一件一件地褪下上衣。
看到慕清纶背部的那一刹那，郁蓂琉惊得立马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他的背上有两道长长的伤口，交错成一个斜斜的十字，一道是落下瀑布时被乱石划伤的，伤口不整齐，皮肉都翻起，十分可怖；一道，是深可见骨的刀伤。
现在正是盛夏，慕清纶又一路奔波，本就不太乐观的伤口上已经发了炎，更显得狰狞。
郁蓂琉伸出手，想触碰他的伤口，又怕弄疼了他，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慕清纶，以后不许穿红色的衣服。”她抽泣着对他说道。
慕清纶怔了怔，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什么？我穿红色不好看？”
郁蓂琉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料，沾水擦净他的伤口：“我这个人好迟钝……你若穿了红衣，了受伤我都不知道，这样的话，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夫人？”
“好，我听你的。”慕清纶笑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郁蓂琉也笑笑，将外敷的草药放进嘴里嚼碎，轻轻地抹在他的背上。
“好了。”许久，郁蓂琉才轻轻地道。慕清纶的伤口实在是很长，嚼了许多次，才将他的伤口抹了个遍，她的嘴都要被苦得麻掉了。
“谢谢你，琉儿。”慕清纶又是浅浅一笑，苍白却绝美的面容，让人不由得觉得心疼。
郁蓂琉伸手，触上他的脸，露出苦涩的一笑。一路过来，都是她在拖累他，若不是她拖后腿，慕清纶此刻也许早就到了南临，又怎会在这里受苦？
“对不起，琉儿。”慕清纶突然说，“我明明知道将你带在身边会有危险，可我还是这么做了……是我害你担惊受怕，对不起……”
郁蓂琉呆呆地看着慕清纶，顿时哑然。原来，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
见到慕清纶那有些别扭的表情，郁蓂琉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她的哭泣，她的眼泪，他都以为是她在害怕，所以他以为自己错了，所以他向她道歉了……
心里一酸，郁蓂琉又差点儿流下泪来，她忙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忍住，对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怕，有慕清纶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郁蓂琉有些僵硬地笑着，为了这个看似腹黑，实则单蠢到不行的未婚夫，她从这一刻起，绝不会再哭泣！因为，她的眼泪会让他难过，会让他自责，会让他，不知所措……
入夜，郁蓂琉找来干柴生好了火。
慕清纶伤在背部，不能躺下郁蓂琉为了让他舒服些，便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休息。不过多久，慕清纶便没了动静，不知道是因为太累睡着了，还是因为伤势昏迷了。
郁蓂琉有些吃力地转头去看他，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眉眼。这是郁蓂琉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慕清纶。他真漂亮，比女人还要美，可是却一点儿都不显得阴柔，他的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却也带着一种女人不会有的刚毅……
许久，郁蓂琉并没有觉得很累，因为慕清纶并不重，甚至有些偏瘦。于是郁蓂琉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他，第一次觉得，慕清纶还是个孩子，比她还要小一岁的孩子。他苍白的脸上还有未褪的稚气；他的双肩还是那么瘦削；他只有十六岁，未行冠礼……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在危急时刻给了她一个并不宽大，缺带着奇异温暖的怀抱……
沉睡中的慕清纶突然皱起眉，颤抖着低喃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郁蓂琉心疼地伸出手，抚平少年皱起的眉，轻轻地说：“慕清纶，从今往后我来保护你……”
她露出浅浅一笑，暗下了决心：她要以她的方式来保护他，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守着他，哪怕，就此一夜……
东方破晓，晨光微暖，郁蓂琉在晨曦中缓缓睁开双眼，看见慕清纶正对着她微笑。
郁蓂琉觉得有些怪，于是偏了偏头，却发现自己的脑袋枕在慕清纶的腿上，而他的背正结结实实地靠着洞壁。
“啊……”郁蓂琉利落地坐了起来，拉起慕清纶，歉意地问道：“伤口压得痛不痛？”
慕清纶没说话，只笑着摇头。
郁蓂琉心虚地低下头，低声道：“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慕清纶还是笑：“不碍事，你睡的不久。”
京城某条小巷中。
“让你办的事，可都办妥了？”问话的人穿着漆黑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几乎盖住整张脸，修长的身形上可以看出，他是个青年男子。
“主上请放心，属下亲眼见他落下瀑布，还在瀑布下寻得了雪华剑。”答话的人单膝跪在那青年男子面前，正是追杀慕清纶的领头黑衣人，天鹰。
青年男子接过天鹰递上来的短剑，嗤笑一声道：“蠢货，你以为倾绝那小子会在乎小小一把雪华剑？此人诡计多端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此办事，怎叫人放心？天鹰，你再给我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千万不可让他到南临，他与景渊王或许有些联系，千万要除掉他。”
“是！”那黑衣人一颔首，身形一晃，顿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两日后，南临城外。
“喂，慕清纶，我要回家了。”郁蓂琉低着头，轻声道。郁府不在南临城中，而在城外，所以此处，他们就要分别。
路经小镇时，因为觉得红色太醒目，慕清纶换了一身行头。此刻他正穿着一袭深黑色的长衫，显得有些冰冷。慕清纶转过头，看着郁蓂琉，笑道：“怎么？不去我家坐坐？”
“不要，这么久没有回去，爹爹一定很担心，而且……”郁蓂琉面上一红，没有再说下去。
慕清纶是个死腹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郁蓂琉脸红心跳不知所措的模样，于是他一脸好奇地问道：“而且……什么？”
郁蓂琉一跺脚，猛地抬头，发现慕清纶放大的漂亮脸蛋几乎要贴着她的脸了，当下脸变得更红，半晌才道：“而且五天后我们就要成亲了！”
“那么亲爱的夫人，一路小心啊。”慕清纶嘿嘿地笑，又毫不别扭地吐出了“夫人”二字。
郁蓂琉又羞了，她踩了慕清纶一脚，转身飞也似的跑开，丢下一句：“你这个坏蛋！”
慕清纶站在原地，看着郁蓂琉在视线中渐渐消失，眼中的笑意也消散了个干净。
待郁蓂琉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方才开口道：“阁下刚到？”依旧是那清浅空灵的声音，却是冷得刺骨。
只听得他身后的树叶簌簌一响，六个黑衣人便出现在慕清纶面前。
“倾绝盟主，有什么遗言便交代了吧。”天鹰冷冷地说道。
慕清纶抬手，所有的黑衣人都紧张地望着他。然后，他在紧张如斯的气氛中，优哉游哉地，旁若无人地……打了一个哈欠……
“怎么不抓住了她来要挟我？你们啊，是不是瞧不起我？”慕清纶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
天鹰道：“此处是郁府的地盘，那女子是景渊王的未婚妻。”
慕清纶一听，立马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好啊，挺老实的，哈哈哈……不过，不要怪我——让你们死得太难看！”
天鹰不动声色地抽出长剑：“既然盟主没有任何遗言，那么弟兄们，动手！”
几个黑衣人立刻纷纷亮出武器，一起朝慕清纶攻了过去。慕清纶也不再含糊，抽出腰间软剑便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这几个黑衣人，放到江湖上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慕清纶便放倒了五个。
“只剩下你了。”慕清纶冷冷地看着天鹰，绝美的脸上沾染了殷红的血迹，美得令人心惊，却也可怕得惊心。
天鹰的左臂被慕清纶削断了，他撑着身子半跪在地上，看着慕清纶步步踏血向他走近，不禁觉得心惊肉跳，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修罗一样的少年，真的只有十多岁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会拥有那样可怕的眼神？
恍惚中，慕清纶已经行至他跟前，他那不算强壮的手臂高高举起，一剑，便要刺下……
天鹰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用仅剩的右手将长剑狠狠地刺向慕清纶。
慕清纶目光一斜，身子微移，险险避开。天鹰的长剑刺空，划过空气，却离慕清纶的腰部一寸不到。他阴狠地笑了笑，长剑横着，狠狠地砍向了慕清纶的腰部。
这样大的力道，这样长的利剑足以将一个人拦腰斩断！何况距离如此之近，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天鹰暗想：至少，可以同归于尽！
“啪嗒”一声，还握着剑的右手落在地上，天鹰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自己的手就落在身侧。那么近的距离，居然……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么？
天鹰趴在地上，费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满身鲜血，却笑靥如花的少年：“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清纶嘿嘿一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我啊，我叫慕清纶。景渊王府的……慕清纶。”
天鹰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亲手害死自己父亲的慕清纶！怪不得，怪不得啊！”怪不得这般心狠手辣，怪不得会有修罗一般的眼神！
咳出一口鲜血，天鹰狂笑起来，看怪物一般看着慕清纶：“哈哈哈……你这个恶魔，哈哈哈……”
慕清纶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眼中不带任何的感情。明明是一张绝美无暇的脸，此刻看起来却是无比的诡异可怕。他拾起天鹰的长剑，倏地抬手举剑，毫不留情地将长剑深深地刺进了天鹰的心脏。
天鹰抽搐几下，脸上凝固着狂笑的表情，无比狰狞。
看着地上的尸体，慕清纶突然笑了，即使脸上沾染了鲜血，那笑容依旧如山泉般明澈干净。他说：“真是过分啊。琉儿说，我是像神仙一样的人啊。怎么会，我怎么会是恶魔呢？”
他的四周血流成河，布满残肢断体，他却笑得那样美好纯净，此刻的慕清纶，简直就像是菩萨与修罗的结合体。
